@` 初戀

作者:鍾理和

  我剛從日人的高小畢業,父親說不能當什用,又把我送進古老的書堂去,希望把我琢磨成一塊足堪使用的材料。那時我十七歲。十七歲在書堂裡已經是「大學生」,行動是十分自由的。老師幾乎不加過問。

  幸喜當時自己還能保持一顆平靜的心,當別的同學正在追求異性時,我獨能專心向學,因而在最初的一年,確也曾讀了點兒書。

  讀書之外,我的消遣是畫畫和運動。運動包括賽跑、跳繩、摔跤、放風箏等。十七歲,雖是大學生,也未脫孩子氣,所以我們玩起來還是十分粗野。村中的父老們常常搖頭嘆息說,從前的讀書人總是規規矩矩的,那像這樣頑皮?

  講到畫畫,當時我有一本麻布表皮的寫生帖,這趣味是在學校時代養成的,出了學校以後也沒有放棄,只要一有時間而且心中高興,便要抽出塞在帖背的鉛筆來隨便塗一點。因此它經常隨著我的那些線裝書出入書堂。

  在學校時,我對美術有很濃的興趣,並且似乎也有點資質,我的圖畫總是獲得很高的分數。曾有一個時候,父親打算把我送進「內地」的藝術學校,後來因為當時的留學生之間有一種不良風氣,便把主意打消了。否則自己今日所走的路子將會兩樣,那是很明顯的事。僅是一個小岔道,命運的車輛便駛向不同的路線去了。

  有一次,老師發現我的畫冊,就拿過去翻看。

  「哦,畫本呢,」老師驚奇地說,翻了三四頁:「唔,全是豬呀!」

  「老師看下去吧,」我發窘地說:「還有別的東西呢,還有牛、雞、和--」

  但老師已合上畫冊遞還給我,一邊笑著說道:

  「看來你對畜牲好像特別有興趣,」又說:「不過你畫得很好!」

  我也畫人、農夫、小孩、和女人。不過,在我畫帖上的女人,幾乎沒有例外地都變成了用較多的直線和較少的曲線構成的靜物。在她們身上不可嗅到女人那種神秘而不可捉摸的氣息的。她們雖也是我所喜歡的畫材,但我對她們的興趣不會多於對豬牛的興趣。這是很罪過的事。

  我讀的是詩經,這部書如今已公認是我們古代男女祖先的戀愛記錄,它一開首就充溢著癡心漢那種如怨如訴的相思的告白。但當時我讀起來就像在學校裡讀地理課本一樣,儘管它是那樣火熱和足以鼓盪人的感情,但我對之卻無動於衷。

  顯然,那時我的生理發育,正到了每個男孩子都必須經過的性覺醒前那最古怪的一段:輕視一切異性。我發現女人的存在,那還是比較以後的事情。但好像這是一種過渡期,而且為時短暫。

  有一天,我坐在書桌前閑眺窗景,面前放著那本寫生帖,一支鉛筆。

  窗外有一條大路,視幅約十公尺寬,路那面有一堵灰青色大河石砌成的石牆,牆高出人頭。它彷彿出自巧匠之手的奇景設計的舞臺背景,人映在那上面,明暗和表情都特別的富于刻劃。此刻這背景前頭,人影往還如織,十分匆促。

  原來我們的村子又輪到了水期,水期每五日一次,村人必須在當日挑足以後五日間的飲用水。因此每到水期,全村有如臨陣,只要能夠肩挑的,就不論男女老幼,甚至黃毛丫頭也都出動了。匯合了人聲、水聲、腳步聲、水桶聲的巨大聲浪響徹了大街和小巷。那風景是又奇特、又緊張、又熱鬧,蔚然壯觀,在別處是很難得見的。

  我一邊眺望著,一邊計畫著要把這些挑水者的姿像移到畫冊上來。

  然而畫哪個呢?我和自己商量。這個男人嗎?可惜有點跛,那個婦人吧?啊!多麼可憐,人都讓兩隻大水桶壓彎了。那麼,那邊來了個年輕人。瞧!那繃緊了閃著黑光的胳臂,彷彿兩條鐵棍,古代希臘馬拉松的選手大概也就如此吧!選手後面又來了一個。哦!原來是小姑娘,也挑著石油水桶哪,多麼神氣!但是一眨眼,選手和小姑娘便都走過去了,那腳腿是夠快捷的!其次是老頭兒;顏色暗澹,跌跌撞撞。這是住在後街東頭的阿三伯,兒子在去年春間就死掉了,他自己不挑,誰挑給他吃?那麼這憂鬱也就難怪的了‥‥‥。

  大路上的人已走過去一大陣,但我卻坐在窗前茫然出神,攤開的畫帖上仍舊沒有留下半點影子。就在此時,背景的一端出現了一個年輕女人。她的身段很美;她的大腿自胯下邁出去,堅實而沈穩。忽然我覺得她很好看。就在這一念之間已抓起我的鉛筆。這一著幾乎是不自覺的,也許我對她保有的良好記憶在匆促之間決定了我的心境。

  我的手迅速的在畫冊上移動起來,我的時間僅有她在背景前,自這一端走到另一端的短短一段。當她走出我的視野時我檢視我的速寫。我的寫生帖上僅留下幾條簡單的線,幾個點和勾。然而我已十分滿足。我還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于無數次的機會。我可以從容不迫的畫她,而她卻不會知道。

  我吐了一口氣,向後仰靠在椅背上休息,等候她下次的出現。

  她和阿三伯同住在一條街上,有父母和一個弟弟,兩個妹妹,弟弟比我低一年級。我猜她的年紀不是十九,就是二十。她家有一園芒果和龍眼。每年這些水果成熟時我都要去買幾次來吃。但她從來不大管這些事。有一次,我去買芒果,她家只有她一個人在家,她讓我等著,自己卻專心一志的做針線。我幾乎等了半小時,她才起身進屋,旋即提了一籃子芒果出來放在我面前,叫我自己拿。

  「幾個?」我問她。

  「隨便拿幾個。」她又重新拿起針線。

  「錢呢?」我又問她。

  「你放在桌上吧。」她說,看也不看。

  她又出現在背景前了。這回我才看清楚原來她挑的是鐵皮水桶,桶裡盛滿了水,上面蓋著竹葉,跟著步伐搖呀搖的,又矯健、又活潑,那身姿是夠動人的。

  我又拿起了鉛筆。

  她的眼睛修長,眸子黑黑有神;鼻子略嫌扁些,但大致還好;嘴角四邊的肌肉收得很為得體,鬢腳異常白嫩,我生平第一次發覺女人白脖子是這樣的美!

  她走過去了。畫冊上又增加了幾許線和點、點和勾。

  記得另有一次,我和堂兄到她家去買芒果。她和她母親在家。母親把盛芒果的籃子捧出來,芒果都很小。堂兄一邊挑選,一邊嘰咕不停。

  「媽,」她開口說道:「妳怎不把裡面筐子裡的捧出來讓他們挑?」

  「這不挺好嗎?」母親不高興地說。

  「這人家選過了,都不大了。」女兒又說。

  「裡面的要給別人哪!」母親生氣了。「你們知道什麼?你們光知道要吃飯不是?」

  「媽,我看妳真是!」女兒好笑:「讓他們挑幾個有什麼關係,他們又不是要整筐!」

  母親終不肯把裡面的捧出來。女兒不好意思地看著我們,但也不再說什麼了。

  走到外面時,堂兄告訴我,他喜歡向她買芒果,因為向她買要便宜得多。我同意堂兄的話。我覺得她是一個好女人。

  畫冊上的線、點和勾,隨著她一次一次的出現而逐漸增加著,待她走五、六次之後,則她整個身姿便神不知鬼不覺的被移到帖上來了。到了傍晚收下鉛筆時,那上面已有了她的幾種不同的姿像。這些速寫畫得比往常的都好,都更像女人。我覺得很滿意。我看著這些畫像,情不自禁的心裡呼喚她的名字:

  「春妹!春妹。」

  於是我收起畫冊,預備下次水期的到臨。

  當時我有幾個朋友,年紀都在十七、八。我們原是青梅竹馬之交,長大了在學校裡又是同學,因而性情十分相投。加之性的初發覺醒帶來的驚異和冒險心,對於伙伴的需求本能,更在這上面增加結合的作用。我們時常找機會聚首。有風雨的日子和夜晚,尤其鄉村的月夜,那是聚首的最好時候,它會增加人們談話的機智和興趣。

  然而夾在他們中間,我不但顯得個子小,而且晚熟,我常常會因自己對異性的茫然無知而感到落伍者的寂寞。女人於我始終是個不可知的事物。偏偏他們的話題又多集中在女人身上,因而我時常啞巴似的坐在一邊發呆。

  一個有皓皓明月之夜,我們幾個人又聚在一起。長發帶了他的隨身伴侶,那是一隻他自己費了幾個午晝用椰子殼製成的胡琴。在一陣人不說話的時候,便該由這隻胡琴來填塞沈默間的空隙了。除開那俚俗的「採茶」和一些小調之外,長發並不能給我們拉出更好聽更出色的曲子來,可是他自己卻已是興高采烈心滿意足了。

  我們穿過寂寥淒清的公墓,走到有亂石和芒草的河原上。恰好那天正值水期,河裡有潺緩流水。月光在荒涼廣漠的河原上撒下像煙一般輕軟的清輝。北面的河岸絕壁如削,岸上的小樹叢有如哨兵,一個挨著一個,直立不動。黑暗的岸邊有草蟲的嘶叫。

  我們和往日一樣坐在河邊石頭上。

  咿咿哦哦,咿哦咿咿哦哦--

  長發一直拉著「採茶」。

  他這隻胡琴簡直是性衝動的具體表現,和禽鳥們那婉轉曼妙的戀歌是相同的。他緊緊抓住它,激烈地搖動著胳膊,拉著琴弓。不!那已不是拉,而是為著苦悶在掙扎了。在他那種動作裡面,有著非破壞一切不休的極強烈的某種欲望。胡琴在他瘋狂般的指頭之下發出悽苦尖厲的哀叫,彷彿受了蹂躪的人一般。

  論年紀,長發僅大我一歲,但他的生理發育已經成熟,尤其性生理無疑已接近沸騰點了。他的最高的興趣和最大的關心是女人,女人。不但那赤裸裸的粗線條的作風使我吃驚,他那關于兩性之間的豐富的知識,更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無法理解他這些知識的來源,相形之下,我簡直成了一個不解事的稚兒了。

  「來,阿琪,唱一支!」

  長發搖動著他的肩膀。

  咿哦咿咿哦哦--

  胡琴開始了前奏曲。

  阿琪沈靜的仰望天上的明月,然後那聽慣的、深沈的歌聲自他喉嚨裡悠然滑出。

  十七十八正當時

  百花爭早不爭遲

  竹筍出尾節節老

  今不風流等幾時

  「好!阿琪,有你的!」長發沙啞的怪叫:「再來一支!」

  但阿琪不唱了,卻依舊望著月光。

  阿琪同樣的情竇已開,同樣的已有一位情人,但他是比較溫靜的,不像長發那樣呱呱不休。此刻他把兩隻腳浸在水裡,輕輕地潑弄著。水花不時飛濺起來,彷彿點點燐火,倏又熄滅了。我也學著把腳浸在水中,登時有一股清涼的感覺由腳尖傳上腦頂。那是非常爽快的。

  突然,長發掛起琴弓,像煞有介事的發問:

  「喂,你們覺得村裡哪個女人好?阿琪,你先說說看?」

  這時候他這個「好」字的含義是頗為深遠的,它不但指容貌的美、性情的柔,同時也就是「愛」的表示。

  阿琪不加思索地說:

  「自然是寶妹啦!」

  竇妹是當時長發所熱烈追求的女人。

  長發的眉毛聳了聳,瞪大了眼睛看阿琪。在怔了一下之後隨即又坦直地說:

  「那麼除開寶妹呢?」猛地他轉臉向我:「喂,阿和,你這傢伙,一直是聽人家的,自己隻字不提,這次該你說了,誰好?你說,嗯?」

  我大吃一驚。沒有料到他會向我提出這種問題,我為難起來,因為我一直就不曾在這上面用過心思,我委實不知哪個女人「好」。

  長發又催促起來:

  「說呀!誰好?」

  我正為難之間,忽然畫帖上模特兒的影像一下跳進我的心裡。

  我支支唔唔,沒有把握的說:

  「春妹長得不壞吧?」

  「春妹?啊哈哈哈。」

  長發開心地大笑。

  「春妹?好哇!阿和,你看中了她兩隻大乳不是?好眼力!每隻五斤是保險的!啊!哈哈哈哈--」

  立刻我羞得全身發熱,那受了屈辱的感覺,幾乎使我發作起來。

  我深深後悔自己的誠實。

  但是阿琪卻起來打抱不平了。

  「有什麼可笑的?怪事!」他說:「春妹也許沒有你的寶妹好,可是在我們村子裡,她也算得是漂亮的!」

  阿琪給我和我的春妹爭回不少面子。我大感快活,忘記了剛才的侮辱。

  「不!我並不是笑你,你可別惱我,」長發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向我解釋:「春妹當然很好,我只是說她乳大一點罷了。那沒有關係,女人都有乳,寶妹當真沒有春妹漂亮呢!」

  「夠了,長發!」阿琪卻不肯放鬆:「春妹不及你的寶妹好!」

  但是長發不和他分辯,只向他又瞪了一回眼,旋即陷入恍恍惚惚的神態裡,彷彿喝醉了酒的人一般。

  「寶妹呵!」

  長發喃喃地說。顯然他已游離現實,向著記憶追尋舊夢了。於是他又抓起胡琴自拉自唱起來。他的聲音沙啞,像有了裂謼的破銅鑼;歌詞卻毫無掩飾的道出了內心的真情。

  阿妹有心哥有心

  鐵尺磨成繡花針

  妹是針來哥是線

  針行三步線來尋

  四周很靜。萬物都像屏住了氣息在側耳傾聽年輕人的對月狂歌。在這遼曠無人的大河原上,加之又是如此深更,因而這歌聲顯得無比地悽厲而粗獷,給了我極深刻的印象。彷彿可以感覺到那被強制抑止的執拗而強烈的本能,就在身邊哪個地方因得不到發洩而翻騰著、匍匐著。

  那夜,我們直坐到月光落入地平線才回家。

  說來真怪,自經那夜的非正式承認以後,春妹的倩影便時刻在我腦際縈迴起來了。我不明白何以會這樣,也許它早就活在我的心裡,只是前此隱伏在潛意識的深褶間自己不感覺,經過告白的發掘以後它才浮出表面來。這很使我驚異。

  自己是不是在戀愛著春妹?我不禁這樣想。

  對此,我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

  不過從此以後我讀經詩的心情便兩樣了,我已不像從前那樣只看到表面的字義,而能進而體會出在文字後面激盪低迴的人類的感情。此外,文王那種殉道者似的單相思的苦楚,自己彷彿已非常的清楚,而寄予無限同情。此外也漸漸理會到「愛而不見,搔首蜘躕」,「其室則邇,其人則遠」的道理何在了。這正是一個人發自靈魂深處的悲訴。

  也是由這時候起,我常常會無端的坐在書桌旁茫然若失,不知己身之何在。

  我切盼著水期快快到臨,我不明白如何水期一定要隔五日,而不是天天都有。如果天天有,那該多麼好!那我就可以天天看到她了。我也想看看她的乳房是不是果如長發說的大?那將會使我大大失望。

  好!水期來了。

  我守著窗邊等待,一邊不住嚥著口水。

  一個,兩個,三個--

  在走過一陣人之後,她來了,春妹在那邊出現了,還是那矯健活潑的姿勢。我的心微微搔擾著。

  她的步伐帶起一陣風,把她的後衫裾飄揚起來。這是頗為嚴重的一刻,我把注意力全部集中起來,只見她那應該有乳峰的地方高高突起著,隨著步伐,這突起處不住顫動。但說它豐滿是實,卻不見得一定會超過曲線的理想度。這很使我高興。也因此我覺得她更加可愛。好像春妹第一步便有意和我合作。看來長發只是信口雌黃,不過我也不打算和他理論。

  但是儘管自己的心裡對春妹如此戀慕和惦念,而對現實的她,則始終無由一見。我越想她,就越覺得苦悶。我時時都想怎樣才能見她的面,我渴望著能夠在她面前一吐衷曲。

  當芒果成熟時,我藉題買芒果,便去過她家幾次。我希望她單獨在家,第一次她不在家,以後兩次我看見她房門的竹簾低垂,分明她就在裡面,和我僅一簾之隔,但我有什麼方法和她見面呢?我在她房前徘徊觀望,最後卻只好失望而沮喪地走開。

  和她既然無緣相會,我只好在每次水期自窗邊遙望她的身姿,並一邊向我的寫生帖發洩相思之苦。因此她的肖像在帖裡迅速增加,數月之後,那裡面幾乎全是她的畫像了。她的每一種身姿,每一種形態;正面的,側面的;挑著鐵皮水桶的,空身的;也有頭戴笠兒的,也有鬢髮歪在一邊的;有沈默的她,有面含微笑的她;甚至于她的半身,背影,她的腿、手、眼睛、鼻子‥‥‥‥

  「春妹!春妹!」

  我向著它們喊。

  「春妹!春妹!」

  很像它們都向著我微笑和招手。

  於是我把它抱在懷中,好像那是真正的春妹。

  我感到快樂。

  不久,我知道和她見面的機會永難實現了,因為春妹已經聘人了,這消息是阿琪告訴我的。

  「她的年紀你知道有多少?」報告完畢,阿琪這樣問我:「二十二啦!」

  他的意思是:在年齡上我們是不相稱的,要我看開。當然這是好意。但我沒有說什麼。

  「你不要難過!」他又說。

  冬天,春妹就出嫁了。

  當日自黎明起,即淒淒地下起幾番的寒雨,那娶親的鼓吹樂聲,透過雨聲一陣一陣的傳到書堂裡來。也許因在雨天,那聲音聽來特別淒涼悲切,它在我心中喚起無限惆悵之感。

  我悽然枯坐,聽著淅淅瀝瀝的雨伴著時隱時現的鼓吹樂聲,頓覺天地已變成無邊的寂寞和遼闊。於是悲從中來,不覺潸然落淚。

  我悄悄地用手背揩去眼淚,和老師說自己頭痛而請了一天假,挾起書包回家。

  第三天,又是水期。我雖也習慣地拿出我的寫生帖,但卻沒有把它打開。

  窗外仍不減往日的緊張和熱鬧。那有點跛腳的男人,依舊無法把自己的步伐走好;那可憐的婦人,還是那兩隻早晚會把她壓毀的大水桶。還有那選手和小姑娘,而那阿三伯,除非閻王老爺大發慈悲放回他的兒子,那他的面色大概不會再有明朗的一天了。

  這一切看來依稀似舊,但我總覺得那裡面似乎已缺少了點什麼,它已不能像以往那樣喚起我的興會了。我只是懶散地坐著,迷惘地望著,終於收起了我的畫冊。以後每五日的水期也懶得去拿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