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紀寬病友

作者:鍾理和

  有一天,韓主治醫師來巡診時勸我開刀--胸廓整型術。他是學外科的,也許由於這種原因吧,他對於開刀主張甚力;他用了極其簡截了當的口吻,甚至是殘忍無情的口吻,把我們病人內心所抱持的僥倖和觀望的心情掃得乾乾淨淨,然後讓我們看出他的持論的不可避免性;開刀、開刀、開刀!他以為這是當前肺癆病人唯一的一條生路,但不是人人的病情都適合,所以假使能開刀,還應當視為幸福呢。

  此時同室的楊紀寬病友開口問韓醫師他的情形如何?韓醫師舉手向他擺擺,用同樣殘忍苛刻的口吻說:

  「早著呢,忙什麼?你當你得的是感冒嗎?你現在只能以打氣腹為滿足,知道嗎?」他說到這裡,忽然注意到楊紀寬病友那沮喪和失望的表情,不覺一怔,於是把口氣放得和緩點:「我們看看以後打氣腹的結果再說吧。」

  他說罷,看看楊病友,後者低首沈思,悄然無聲。韓醫師長嘆一聲,詭秘地搖搖頭,挾起記錄表走了,把一股陰影留在病室內。

  夜裡我問楊病友覺得韓醫師的話怎樣。

  「不知道,」楊病友說。「不過我覺得他不完全嚇唬我們。」

  楊紀寬病友是豐原人,臺中農學院的學生,現年三十歲。日據時代畢業於臺中師範學校,曾在國校教過幾年書。他在師校讀書時寄宿於臺中一個姓黃的人家,黃家有女兒名叫玉霞,當時就讀於高等女學校,因二人日夜耳鬢廝磨,日久發生戀情。不過她那方面附有一個條件:因為她姐姐是嫁給大學生的,所以她也非大學生不嫁,如果他要和她結婚,即非得大學畢業拿到文憑不可。這是當時日據時代一般高材女生的願望。顯然,這裡面虛榮心所佔成分是很大的,玉霞當然也不能例外。對於他們的相戀,黃家在表面上沒有極清楚的態度,但暗中似有反對的意思,不過玉霞以為只要他拿到大學文憑,則父母那方面終會同意。

  在這種壓力和鼓勵之下,楊紀寬病友師校畢業在國校做了三年老師後,便又考進臺中農學院重新做學生。在那年上,他們兩人結婚了,第二年生了一個女兒。不久,楊病友的父親去世,兄弟分家,他分得七分餘雙季水田,他賣掉其中一筆零碎的二分餘田繼續求學,但在第四學年初,即前年十一月間便喀血病倒了,於是不得不放下教科書第一次來松山入院。他在這裡住了幾個月,到去年夏初,健康大見恢復,此時畢業在即,他不顧院方的勸告,匆匆回去準備並參加畢業考試。不想他的病雖見進步,但並未痊癒,經此一熬,壞了--他又第二次喀血。這時他剛在考試呢,這便促成了他第二次的入院。可悲的是他的病情由此大大的變壞,病巢已由單肺而延及雙肺,醫師深以他之不聽勸告為惜,他本人也後悔得不得了,但後悔有什麼用呢!

  他第一次入院在單人房,這次則住進普通病房,和我同室。他初來時,情形顯見不輕,他的痰中時時混有血絲和血點,隨後還喀了二次血。

  他的療養的態度是認真的,徹底的,他遵守著療養生活中他相信對病人有利的各種規則;他的身子躺在床上,頭擱在枕上,都是端端正正的,平直的,不動的,兩手折回來放在胸脯上,也放得整整齊齊,彷彿他要永遠把持下面那顆心,不要有一刻的時間忘記他這時在做什麼。他吃一口飯菜至少要咀嚼五十次以上,讓所吃的東西能夠完全嚼爛,並拌以適量的唾液;飲一口茶水也要在嘴裡攪動一會,使它的熱度能夠順應體溫;他徹底奉行院方規定的安靜時間;打氣腹時他表現著稀有的忍耐和勇敢。總之,在他這些行為裡面有一種道德的亢奮,有一種宗教的虔誠和固執。

  有一次,有一個病友談起一個日本人,教他妻子把他的身子綁在一張坐臥兩用的特製的眠床上躺了六個月,終於克服了一場肺病的故事。我不知道這故事裡面有無傳奇性的誇大和虛構,但對於一個肺病患者無疑是夠動人的。楊紀寬病友靜靜地聽著,聽後他所發的一聲輕微的嘆息,以及他的臉上所有的那份遺憾的悵惘的表情,使我堅決地相信,如果給與他那樣一個環境和那樣一張床,楊紀寬病友也一定會有不遜於那個日本人的決心和堅忍。

  現在他們的希望和理想已退回到原來的地方,他已放棄了大學畢業後入農事試驗所當技工的夢想;他的太太呢,也不再堅持一定要有文憑了,不,她內心甚至因逼丈夫身臨毀滅而感到悔恨。當她緘默地殷勤地侍奉湯藥忍受一切時,我可自她那柔順體貼的舉止裡,自她那不眠不休鞠躬盡瘁的獻身裡,更自她含悲眼睛裡看出這一切。這時候我覺得她的悔恨有多麼深刻,多麼刺心呵!

  至於楊病友的表現是更直接的,他時常在床上坐起來,用極沈痛的腔調,和我談起他的後悔。

  「我讀大學是我自己的意思,和我的愛情無關,不過現在我知道這是錯的。為什麼我一定要讀大學呢?這是不可解的。我應該知道生活的樂趣沒有高低大小之分,但我不知道,當我在國校教書時,應該在我的工作裡尋求生活的樂趣和人生的目的,但我不曾這樣做,結果我把自己毀了。現在我只有兩個目標:第一個是恢復健康;第二個是回到教壇上去。」

  有一次,我們打完氣腹自診療室走回病室之間,楊紀寬病友告訴我,他請求韓醫師多打二百西西空氣,但韓醫師不肯,他實在想不透為什麼。

  「你打多少?」我問他。

  「一千西西。」他說。

  「你還比我多打二百西西。我才打八百西西。」

  「不過我覺得我還可以多打二百西西,那是沒有問題的。」

  「你這樣想嗎?」我說。「不過,我想韓醫師既然不肯給你多打二百西西,必然有他的理由,他決不會吝嗇這二百西西空氣的。」

  楊病友無話。

  夜裡我聽見楊病友的眠床上不時在屑屑索索地響著,有時又聽見他自夢中困苦地呻吟起來,好像什麼地方不好過,但喚他時又沒有聲音了。第二天醒來時我看他苦惱地皺著眉,面色有些灰黯。我問他是不是沒睡好?

  「它把我苦透了。」他苦惱地說。

  「什麼?」我問。

  經我這一問,他忽而又躊躇起來,似乎後悔不該向我透露這些消息。他猶豫了一會之後,終於把上衣揭開來讓我看,原來他用一條白布帶勒著腹部,這帶子勒得那麼緊,把肚子勒成一個大氣球,氣球鼓漲到幾乎就要把肚皮炸裂了。

  「我不讓空氣下沈,」他向我解釋說。「我這樣可以加強裡面空氣的壓力,用此壓力加緊橫膈膜的上推力,我要使我的氣腹收到最高的效果。」

  我見此狀,起初不禁好笑,我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但這祗是剎那間而已,我隨即收起我的笑容,我不能給一個人的真誠努力澆冷水。他那近乎格鬥的莊嚴認真的姿態,在我心中發生很大的感觸。我覺得彷彿頭頂上受了重重的一棍棒。我呆住了。

  「老楊,」我說,不禁對他發生憐憫之情,「你這樣不苦嗎?」

  「怎麼不苦,」他皺著眉說,「它漲得我飯都吃不下了,起落床時它總很猛的衝到我的喉嚨上來,衝得我差一點昏過去。」

  「你想開刀?」停了一會,我再問他。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開刀,」他說:「如果能開刀,我決不會猶豫。」

  他說話的聲調不禁使我抬起頭來看他的臉孔,這臉孔這時沒有一絲笑容,眼睛在裡面燃燒著。

  「慢慢來,老楊。」我又說:「焦急是沒有用的,你不要苛待自己啦!」

  「我知道,」他說。「如果我十分苦,我自會把它取下。不過我想試試看,也許它會有點用處。」

  以後他一直就沒把帶子解除過,甚至把它繫得更緊,把肚子勒得更鼓漲;不過自那以後他好像不曾睡過一個好覺。夜裡,照例他的眠床總是響個不停,痛苦的呻吟之聲,雖說是低沈的,但在寧靜的深夜中聽來,卻是那麼悽慘,那樣的充滿悲涼之感。我本有失眠症,經他這樣一打擾,更是睡不著。但老實說,他所以打擾我,與其說是床響和呻吟,倒不如說是他那表現著一個人的悲壯的決心的姿態,他的緊張變成一種壓力對我神經發生了強力的作用,使我的心境無法保持平靜。我時常在半夜裡躺在床上一邊聽著他的呻吟一邊想: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雖然同情他,理解他,但不能贊成他;我始終不以他的做法為然。我認為他這做法是違反自然的,我也懷疑它的效果。

  第二天,楊病友面色變灰黯了,更苦惱了,但我不能再笑他,不管是自內心或僅在表面上;我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冬天悄悄退走,把大地留給太陽,風也開始向西吹了,春天裝綠了田野,曬在皮膚上的日光,已感到一日比一日的加強,加暖。

  醫院裡似乎已稍顯得繁忙了,人們都願意在這季節裡退院和入院,但也許事實並不如此,只是住院住久了的病人心中的一種幻想。但無論如何,日益光明的太陽在病人心中掀起一種漠然的緊張感卻是事實。另一方面,每隔一天或兩天,必有一個病人接受開刀。這對病人來說,又是一種刺激。這是病人最多和最認真反省自己的時候。

  有一天,楊紀寬病友坐在窗台邊,眼睛望著樓下院中的花圃,一個人落在沈思默想之中。不一會他太太進來病室,他把她叫到窗前去。

  「妳看,玉霞,」他帶著感情說道:「我們初次入院時杜鵑花正在含苞待放,現在它又開得這樣美了。」

  玉霞站在窗前,一聲不響,顯然她對此事有很深的感慨。有一次,我好像還聽到她一聲輕微的嘆息呢。

  「兩年啦!」楊病友又復感慨地說。

  又有一天,玉霞的妹子自臺中寄來一封信,據說寄養在岳家的他們的女兒二天前曾被火灼傷了手,不過這位妹子告訴他們說傷勢甚輕,不礙事,請他們放心。但我覺得那信中必定還有更多的消息,因為他們看完信後有一會二人相對無言,一剎時痛苦的表情遮暗了他們的臉孔;玉霞咬著下唇,蹙著額眉,極力隱忍的神情是一眼可見的。

  楊病友握著她的手,低低地說,但未低到我聽不清楚:「我們要忍受,玉霞,我們要忍受!」他輕輕地搖著那手。「我忍得了。玉霞,妳也要學我的樣忍受下去,」他再搖搖手,「忍受下去!」

  又有一次,院長來複查。他把我們的×光照片拿到自玻璃窗透進來的光線下晃來晃去,一張一張看上去,看完新的又看舊的,來回比較著,研究著,稍微歪著腦袋,那張新的照片是最近才拍的。

  「哦,哦,有進步啦,有進步啦!」當他比較了楊病友的新舊照片後點點頭滿足地說。「好得多啦!只要這個空洞想個法子--哼,哼!」他再點點頭,指著照片右胸上肺尖部給身旁的韓醫師看,說道:「你看這地方來做一下子,怎麼樣?是不是可幫他的忙?哼,哼!好,好!」

  他在「做」字下面加重語氣:「做」指開刀,這是他的慣用名詞。

  他看完照片後,轉臉向床上的楊病友輕輕點首,表示安撫和嘉許,好像楊病友是一個聽話乖巧的好孩子。

  「好,好!」他說。「哪!假使照這樣子下去,不久你也可以開刀了。不過現在你得好好養著,你知道啦,不要大意。」

  院長和韓醫師剛剛踏出病室的門,猛的我聽見好像有女人的抽泣聲,連忙向楊病友這邊回首。只見玉霞面向壁坐在床頭椅子裡,用手蒙著面孔,楊病友用手柔軟地撫摩她的背部,自她的肩膀一直摩到腰下,那手勢充滿著柔情蜜意。

  「玉霞,」揉摩了一會之後,他說道,「玉霞,妳怎麼的啦?」

  玉霞不響。

  「玉霞,」他又自她的腰部摩到肩頭,「妳怎麼的啦?」

  玉霞突然一轉身,往楊病友胸前伏下去,哭得更傷心了。

  「我對不起你,紀寬,」她嗚咽著說,「是我害你病得這樣。」

  在我們相處年餘的時間裡,據我所知,玉霞似乎不曾這樣激動過,雖然這中間楊病友曾經喀過兩次血,那時候她也流過眼淚。我想一定有什麼東西一下觸動了她的心事,啟開了她一年來保持得那麼平靜的感情的封口;她讓自己爆發了,緘默、容忍和自制一下被吹走了。

  「沒有的事,玉霞,」丈夫把手停在她的肩頭上,說得更柔和,「病是它自己來的,和妳無干。」

  「不!不!」玉霞連連搖頭,「你不必解釋,我自己知道。現在我什麼都不要了,紀寬,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你趕快病好,我們把珍兒領出來自己住一個家。假使你能教書就回去教書,不能教書也不要緊,我可以做事,我們總有辦法過日子。一直我都忍受著,我怕聽醫生說你的病不會好了,現在我知道我們還有希望,我很高興。你趕快好吧,紀寬,我希望你,也請你原諒我。」

  丈夫又開始上下撫摩起來,同時我瞥見有光亮的東西浮上他的眼睛。

  在一個天氣晴和的日子,楊病友突然發起高燒,原因可能是著涼,但他自己不能承認,那麼是病巢發生變化?也許是,也許不是。對此,醫生深表懷疑。第二天,再燒一天,在第三天早晨,我還在夢中便被一陣喧嚷聲音吵醒了。

  「快來呀,快來呀!」這是玉霞的驚叫聲,接著是幾聲裂人肺腑的呼號:「噢!噢!」

  有一陣急促慌亂的腳步聲自那邊響過來了,繼而有人在病室門口出現,我由聲音明白一定是阿婆和護士。

  我踢開被蓋一骨碌爬起來揭開蚊帳,只見鄰床的楊病友頭在枕上舉起來向一方側伏著,一手緊緊地抓著痰壺,暗紅的血塊一大口一大口自他口中吐到痰壺裡,吐完一口又一口,那氣勢凶猛險惡,有如火山爆發。它染紅了他的口唇,又濺到他的臉孔,手,下面的枕頭和被褥,染紅四周,他堅定地舉著頭,抓著痰壺,臉孔板得嚴肅而壯烈,臉色因血與緊張變紅了,眼睛在炯炯地發光。

  「茶!茶!」護士叫道。

  玉霞自開水壺中倒出一杯茶,但當她捧起來時碰在藥瓶上,潑倒了。

  「阿婆,」護士又叫道:「妳來!」

  玉霞退開,站在床頭,她臉色發青,打顫,流淚,呼嚎:「噢!噢!」

  這時天色已經亮了,有幾個病友來到病室門口,站在那裡探視,一律的都閉著口擺上陰暗的臉色。

  打了一支止血針,又連續服了兩包止嗽藥以後,喀血漸漸停了。早飯後,韓醫師來巡診時,楊病友直直地躺在床上,二手折回來端端正正地排放在胸口,閉上眼睛。吐血時發紅得面色,這時變得灰白了,萎靡和軟弱鎖上了他的眼眉。

  雖然外面曬著光明的春陽,但不祥的陰影卻在楊病友的病床四周張開來。在目下他那指向光明的坦途的病情來說,誠然這是一個意外的挫折,可說是功虧一簣。

  「肺病喀血是常事,」韓醫師安慰和勉勵楊病友說,但這自臉上看出惋惜的意味。「不要怕,要出來的東西就讓它出來,知道嗎?這也是自然的道理;不要因為那是自己的血覺得可惜。」

  那天下午,楊病友又喀了一次血。他的面色更灰白了,嘴唇現著紫黑,那襲陰影更強韌地罩著病床上下四周。玉霞仍不時拿起手巾悄悄地揩眼睛,她的臉色是蒼白的,是憔悴的,憂傷使她更沈默。楊病友有時睜開眼睛向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這樣;隨後他又閉上眼睛,彷彿這動作使他感到疲倦;胸前的被蓋微微地均勻地起伏著。

  次日,我要開刀了。我走到他床前去向他告別,因為照院方的規定,手術後的病人要移住特別室,所以以後我們不能再住在一起了。

  這時楊病友正在閉目養神,他聽見我的聲音,於是睜開眼睛自被蓋中伸出一隻手來。那手雪白,有些冷冰冰,我輕輕地握著。

  他用輕輕地點頭代替說話,用無力的笑回答我的安慰,當我走到門口再回轉頭來看他時,發現他悽涼地望著我,那隻手則放在被蓋上忘記抽回去。

  手術後我被移進樓上病房這邊最靠近廁所的特別室。經過數小時的手術使我精疲力竭,加上迷藥那未曾發散盡的餘力,使我整日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陣又一陣,很少清醒的時候。晚飯後當我一次自昏睡中醒過來時,有一片亂哄的聲音捉住我的耳朵。這時我的頭腦還如醉如痴,不大能分得出這些聲音是什麼,有什麼意義。但驀然我的心受了一駭,因為我聽出了那是玉霞受了驚恐時的叫喊和那悽絕的呼喚:「快來呀!快來呀!噢!噢!」此外似乎還有阿婆的喊聲:「緊喲!緊喲!」有一陣腳步聲自我的病室門口走過去了,當我睜開眼睛來時我瞥見了一團白影自窗外急急慌慌地掠過。那腳步聲和人影表現得匆促慌張,彷彿醫院已經著了火,救火隊員正在趕往現場救急呢。

  「快來呀!快來呀!噢!噢!」玉霞一直在叫喊。

  這時候我的神志已完全清醒過來了,我心中很難過,因為我明白了這是發生了什麼事。但也就在此時我聽見阿婆用沈痛的口氣說:「不濟事啦,唉!唉!」接著,玉霞悲切地哭起來了。

  哦!紀寬,你竟這樣死了!我在心裡叫道;當你的病顯得很有希望時,你這死不是太冤枉了嗎?

  不一會,阿婆和護士帶著沈重的腳步聲自窗口往回走過去了。

  「只一會兒工夫呢,」走過時阿婆遺憾萬分地說,「就救不回來啦。他太太要是曉得把他的頭扶起來,痰就不會塞著他的氣管的。唉!唉!」

  半小時後,幾個人扛著重物的步伐慌亂的足聲自那邊傳了過來,澎澎澎的關門聲隨著那足聲在四處響起;那足聲越走越近了,終於走到我的門口。玉霞在那後面跟著,哭得異常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