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揚台灣文學精神－－賀《台灣作家全集》出版
《台灣作家全集》五十卷終於全部出齊，堂堂正正地問世了！
這是自從一九二○年代台灣文學在日人殖民統治下發軔以 來，第一次有這種規模的出版，自然可以說一聲「前無古人」， 並且幾乎也可能是「後無來者」。語云：「含淚播種，歡呼收割」， 然而就本全集言，個人的感受是：連這樣的歡呼也確確實實是含 淚的！
真的，寫這篇蕪文的這一刻，我仍微有欲哭的衝動。《台灣文 學全集》的構想－－該說「夢想」才更真切吧－－在我腦中萌生 以至為之日思夜夢，已不知有多少滄桑歲月，而我第一次發而為 具體行動，是在一九六五年。哦哦……馬上就卅年了啊。而我那 一次的行動，居然是實現了的！我認定「光復廿周年」是一個機 會，並且也打出了這麼一個「旗號」，實則私底下都是一股不服 的氣概。「台灣真正有作家詩人出現，還要廿年」－－這是當時 的通論。我豈能服？！於是我獨力弄出了兩套各十本的叢書，只 可惜我當時亮出的招牌《台灣文學叢書》簡稱「台叢」，被打成 「台獨」，只好被迫接受於出版時掛出另一個招牌，一曰《本省 籍作家作品選集》，二曰《台灣省青年文學叢書》。唯一的欣慰 是：這是清一色台灣作家詩人的作品集，尚符合我的理想。不必 諱言，即令有所不滿，我仍感謝為我印行這兩套叢書的「文壇社」 與「幼獅書店」。
以上是陳年舊事，此處不必再多及。剛剛翻找有關本全集的 相關文件，訝然發現到前衛出版社立意要出版這套東西，剛好已 過了五年，五年前的春夏之交起展開了編輯作業，於是列名編輯 委員的幾個朋友張恆豪（執行主編）、李喬、林梵、施淑女、高 天生、陳萬益、彭瑞金及鍾肇政（總召集人）便在發行人林文欽 的安排下一連地開會聚議，到了八月初，名單初告確定，便發出 了邀稿函。這封函件上，我寫下了如下文字：
「……溯自一九二○年代，我們可敬的先進賴和、楊逵等人 播下了珍貴的文學種子以後，從此台灣文學就發芽生根，歷經戰 時、戰後二二八以及隨之而來的恐怖社會等烈陽及霜雪的摧折， 尤其對人性的扭曲，而仍不折不撓，時而意氣風發，時而顛躓困 頓，一路向前掙扎。迄至今日，我們看到台灣文學早已是枝繁葉 茂，一片欣欣向榮。……當然，我們也知道對台灣文學有種種不 同的詮釋。或謂台灣文學是中國在台灣的文學；或謂台灣文學是 獨立自主的文學。在我們則以為文學就是文學，任何立基於主觀 觀點的解釋，都無法撼動減損其原本精神及風貌。而台灣文學之 所以為台灣文學、之所以有今天的成果，所憑恃的就是熬過烈陽 霜雪的不屈的堅毅精神。我們還肯定地認為，它也正是我們所同 心引以為傲的台灣文學精神。……」
我在此第一次提出台灣文學精神，而其後我也根據這種精 神，為本全集撰寫了一篇長達兩萬餘言的總序－－〈血淚的文 學、掙扎的文學〉，表明的不外也就是追求獨立自主的文學精神。
五年來，本全集可以說是吃盡千辛萬苦，且歷盡滄海桑田。 譬如編輯工作的繁雜瑣碎，又譬如資金的籌措，都有不足為外人 道的波折與艱辛。特別是資金方面，這是出版社的事，筆者未克 與聞，但想想便知，一家標榜本土的出版機構，僅維持即非易事， 遑論這種龐大規模的出版。如今一切困頓都已成過去，我們終究 看到了這套全集的全貌，為我們的台灣、台灣文學，我們又如何 能不歡欣鼓舞呢？
儘管如此，但是這裏我仍然有一份歉疚。那是出版日期，尤 其成為最後一批的第三批，竟然比預定遲了好久好久。這其間雖 然有過若干指責與不滿向我表達過來，但更多的朋友則以寬厚諒 解了其中不得不然的狀況。在這裏我願意向讀者們表達衷心的歉 意。
另一不能已於一言的，是本全集確乎是有所遺漏的。我在「總 序」裏已有所交代，此處自不必再贅及，簡言之，就是有幾位朋友 因受版權的限制，無法提出作品來參加本全集的印行，也有不 以「台灣作家」自居的朋友，不能參與《台灣作家全集》毋寧是自 然而然的。
我在此要特別指出，五○、六○年代，此間還有過反共、戰 鬥、懷鄉、歌功頌德的文學，而且曾經盛極一時。這樣的文學， 我們認為是屬於「中國文學」，這方面的作家也以「中國作家」 自居。基於尊重自由意志之義，我們也未敢相邀，以免被認為是不 敬的。筆者個人還因此遭到若干指責與攻訐，但在我來說倒是心安 理得的，故而也就不必多所辯駁了。
末了，對那些參與本全集編務及作業的老友們，以及發行人林 文欽，謹致最大的敬意。對提出作品的作家們，則在此表示最大的 謝意了。
1994年3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