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達和阿咪娜:4

布達和阿咪娜回到廣場上,阿咪娜捧起酒壺,回到頭目們背後去了,布達也又一次在大頭目與父親之間的空隙婺車y。

布達向父親伸出一隻拳頭,然後把巴掌打開,父親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光線不夠,父親的眼也老花了。布達只好用雙手把阿咪娜的兩根長髮牽住,父親會意了,用手碰了碰布達雙手間的空間。

父親的面孔立即綻開了笑,他向布達做出了一個疑問的表情,布達轉回頭看了一眼大頭目後面的阿咪娜,父親點點頭。

布達又衝著父親向大頭目  嘴,父親點頭,並且接過了那兩根頭髮。

布達於是讓出了位子,讓父親挨近大頭目交談。

雙方三言兩語地,事情也就談妥了。

大頭目打發一個人走去了,父親把嘴巴湊過來向布達說:

「瓦當差人去叫瓦郎去了,你知道要幹什麼吧?」

「知道。」

「你要好好幹。」

「我會的,亞爸。」

「瓦當大概會要你和瓦郎最遲在奇吉利祭最後一天晚上回來。天亮的時候出門,你只有三整天哩。」

「好的,我一定在月圓之夜趕回來。」

「兒子,你會贏嗎?」

「當然會,亞爸,你放心好了。」

沒多久,瓦郎被找了來,他已喝得相當醉了,走路都不太穩,手媮椪陬菑@隻空空的酒杯,那樣子就好像永遠也喝不夠似的。

大頭目瓦當做了一個手勢,把布達和瓦郎引到祭壇上,瓦當背著神壇,莊嚴地站住,向兩個年輕人平等地看了看,這才開口。

「瓦郎•諾干,你向阿咪娜求婚了,是不是?」

「噢!」瓦郎吼叫一聲。

「布達•馬烏伊,你也向阿咪娜求婚了,是不是?」

「噢!」布達也吼叫一聲。

「你們都依照泰耶魯的辦法,拔得阿咪娜的毛髮,是不是?」

「噢!」兩人同時答。

「好,以馬利科彎亞爸馬拉荷之名,我准許你們向阿咪娜求婚,阿咪娜不能決定選哪一個,我也是,我們都只好交給『奧托夫』(天神)了,你們懂得怎麼做?」

「噢!」兩人又同時應。

「好,我給你們三天,月圓之夜,祭禮就完了,我要你們在那以前回來,不管成功失敗,都要回到這兒。」

「噢!」

「好,你們要發誓,以一個泰耶魯之名,堂堂正正地競爭,勝敗都不存怨恨,舉起你們的右手吧,跟我唸:我要在泰耶魯的名下!」

「我要在泰耶魯的名下!」兩人齊聲說。

「公平競爭!」大頭目喊。

「公平競爭!」兩人複誦。

「成功失敗,」

「成功失敗,」

「都不存怨恨!」

「都不存怨恨!」

「好極了,你們去吧。」大頭目滿意地說。

布達和瓦郎分別倏地轉個身,兩人面對面站住,互相抓住了對方的臂膀搖了搖。

「瓦郎!」

「布達!」

他們互叫了一聲就分手,然後走去。原本以為瓦郎已經醉了的,可是此刻從廣場上走去的他的腳步,再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醉意了,他那樣子,不但清醒,而且還充滿自信,也充滿做一個泰耶魯的矜誇。

一直未停歇過的跳舞,這時漸漸停下來了。人們讓出了一條路,讓這兩個即將從事重大而莊嚴的工作的年輕人通過。許多人在交頭接耳,消息顯然正在迅速地傳佈。人們的眼光堙A增加了一股熱切的期盼與羨慕。

當兩人的背影從廣場上消失時,人們這才又想起了似地,恢復了他們的跳舞與吃喝。

不久,天亮了。人們也醉了,累了,就地躺下來,呼呼入睡。廣場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人,廣場周圍的草地上、樹下,也都差不多,幾乎已沒有空地了。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也有小孩,雜然並陳,每張臉都那麼充足,安樂。

日子對這一大群酣眠的人們來說,已無關重要。男人們平日以狩獵為業,可是在醉鄉堙A或者在夢境堙A追逐滿山跑的野獸,似乎來得更有趣。女人們的農事、家事,還有不可一時或斷的織布工作,當然也都被擱下來了。這是一夜狂歡,未曾闔眼的代價。而他們更需要儲存足夠的精力,以充第二個狂歡夜之需。

於是,第二個狂歡夜來臨了,一整天的酣眠之後,他們不分男女老幼,精神又抖擻起來了。酒壺一隻隻地被搬出來,頃刻間便被喝得一滴不剩。

月又圓了些,但是距月圓,不多不少還有三個晚上哩。跳舞喲!唱歌喲!跳累了,酒可以為你提神,唱渴了,酒可以滋潤你的喉嚨。

邊跳邊躍,吼著奇異的曲調,唱完一段就猛地縱躍。這是『姆沙利波』舞。婦女們也上來了,嘴琴嘣嘣地響。她們扭著腰肢,用一隻腳跳躍,忽前忽後,忽而又停止跳,卻讓臀部在那兒旋轉起來。這是『他洛波』舞。

男子們的原始慾望被挑逗起來了。他們夾進女人堆當中,雙手抓住自己的兩隻耳朵,邊跳邊打旋。過了一陣子,他們也扭起腰肢來了。與女人的腰肢一反一正地扭,一來一去地扭。這是『飛諾克』舞。

月亮升得越高,他們就跳得越起勁。終於漸漸地有些人累了,有些人醉了,又是東倒西歪地倒地不起,呼呼入睡。東天發白時,他們又全部落入夢鄉。

沒有人知道他們夢見什麼,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不管夢見的是什麼,那情境必是快樂的。

第三晚。

奇吉利祭進入高潮。仍舊是喝酒、跳舞、唱歌。但是,人們越來越狂亂了。支持不了的,只有坐在廣場周圍時而啜飲一兩口酒。他們沒有例外地都紅著眼睛。那眼睛分明在透露著慾望的兇光。可是在神壇前,他們不能放肆,他們只有靠舞蹈來發洩。

「哈哈!嘿嘿!哈哈!嘿嘿!」

「嗨嗬!嗨呀!嗨嗬!嗨呀!」

強烈而急促的呼聲,隨著一縱一跳而發出。男的光著上身,讓汗漬在黝黑的皮膚上爬行、發光。女的好不容易地保留著上衣與纏腰布。可是那是不管用的,一縱一躍,都可能使前襬敞開,露出不該露出的部份。

第四夜,舞會開始不久,瓦郎回來,在一陣怒濤般的人們的歡呼聲中,高舉著他馘得的首級,睥睨著左右,從廣場中心大家讓出來的路通過。

「『突奴枯』(人頭)!」

「瓦郎!瓦郎回來了!」

「『突奴枯』!瓦郎帶回了『突奴枯』!」

連頭目們也站開了,騰出了一個缺口,讓瓦郎走向祭壇。瓦郎來到祭壇前,把剛馘來的人頭安置在豹皮前面的架子上。

月亮差不多已經圓了,銀光到處氾濫著,把那隻人頭的臉照成死白。眼睛緊閉,嘴巴微開,亂髮披下來,是黑白參半的,大概有一把年歲了。

瓦郎從旁邊的一個女人手上接過了一隻酒壺,對準那人頭的嘴灌進去,然後取了一隻酒杯,承接從人頭下巴淌下的酒,接了好一刻兒,這才轉過身子面向群眾,仰起頭一口氣把那杯酒喝下去。

「嗨嗬∣∣」

「嗨嗬嗬∣∣」

又起了一陣怒濤般的歡呼。

瓦郎從神壇上下來了,立即有不少人紛紛地衝向神壇,有的敬酒,有的奉粟餅、鹿肉,也有拿杯子接漏下的酒的。原就已經半瘋狂的人們,經這麼一激,更瘋狂了。鼓聲更響,舞也跳得更起勁了。

瓦郎被幾個頭目們簇擁著,瓦當賜給他一大杯酒,祝他凱旋歸來。瓦郎一口氣喝下。

「瓦郎,你幹的好哇。」瓦當說:「你在那崶U『突奴枯』?」

「卡來山。」

「那是『斯卡哈馬勇』囉。」

「不錯,是『斯卡哈馬勇』。」

「好哇,我就知道你會成功的。」

「『亞爸馬拉荷』,布達呢?」瓦郎問。

「他還沒回來。」

「他不會被馘去了頭吧。」瓦郎眼堸{過了一道光芒。

「不會吧。明天還有一天哩。」

「如果他明天晚上沒回來,我就勝利。」瓦郎說著把眼光投向瓦當的背後,他看見了阿咪娜。

「不錯。」瓦當點點頭答。

在一旁的馬烏伊聽在耳朵堙A卻有些不太受用。他相信兒子不會教他失望,不過同時也認定瓦郎也不會失手。他早已想到,兩人出去『馬嘎嘎』(出草),將會打個平手。事情還有待大家另想辦法來決定。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兩人都成功,這是『奧托夫』的意旨啊。然而,阿咪娜只有一個,總不能把她分成兩半,讓布達與瓦郎各得一半。

每個頭目都要給瓦郎一杯縞賞的酒,眾頭目都已給過了,馬烏伊不能因為對方是兒子的競爭對手而不給。於是他也接過了杯子,倒了酒給瓦郎。

「瓦郎,我也祝你成功回來。」

「謝謝你,馬烏伊馬拉荷。我要預祝布達也成功回來。」

夜已深,不過人們還正鬧得起勁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