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

摩羅泰島上的戰爭,迅速地進入了酷烈艱辛的階段。

美軍之所以在這個小島上投入重兵,強行登陸,一方面是由於此島的特殊戰略地位,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早已探知島上守軍,不像哈爾馬黑拉島配有強大兵力及備配的緣故。不過登陸成功以後,很快地便明白過來,摩島上日軍之少,備配之薄弱,確實使他們感到意外。

美軍為這一點而深感戰略成功,然而同時也為了島上日軍的驍勇善戰、神出鬼沒,而備嘗苦頭。

在戈他拉拉莫海岸,以瓦馬村為中心的最早的一所機場還沒建好,同時又在瓦馬機場東北方約兩公里處,以皮多村為中心另外再興築一所更大規模的機場。稍後,更在西岸杜爾巴村再建一所,這就是杜爾巴機場。易言之,美軍在這個小島上的一個以西南端的吉拉海岬為中心的小小角落,竟然築了三所機場!

在守軍第二游擊隊來說,這真是不得了的事。因為美軍那麼明顯地,擺出了把摩羅泰島充作戰略要衝,一方面扼住日軍以哈爾馬黑拉島為中心、東有新畿內亞、南有西里伯等廣闊的佔領區上的數十萬大軍的咽喉,而且還可以成為作戰基地,隨時出擊。尤其這三所機場,成為空軍基地之後,飛機的活動半徑,差不多把全部南洋戰場籠罩在制空圈內了。不僅如此,還可以據此從從容容地來開闢新戰場,而箭頭所指,無疑地就是菲律賓了。

對這種情勢,游擊隊能怎樣呢?當然,他們不會明白局勢到底如何,他們只懂得奉命出擊--夜襲,去敵人的陣中,或者敵人興築中的機場,神出鬼沒一番。但是,充其量也不過是放幾條炸藥、扔幾顆手榴彈,或者殺幾個敵兵而已。再不就是埋伏在敵方斥候出沒的地方,來個伏擊。每次都三五個人一起行動,最多也只有一個分隊十來個人而已。他們倒明白了一件事:敵人的補給,源源不斷,簡直是排山倒海而來,任你炸,任你偷,都永遠也不會減少,而殺死幾個敵兵,更只等於是九牛一毛。

儘管這些高砂族兵士是那麼勇敢善戰,但是這「輝煌戰果」--在摩羅泰游擊隊來說,確實夠得上用這四個字來形容的--畢竟無補大局,並且連這麼可憐的「輝煌戰果」,也很快地就出現越來越不易獲致的情況。因為美軍不但有充裕的兵員及補給,還能針對情況,設計出防止日軍偷襲的方法,也有新的武器製造出來。於是在機場邊,設了三道鐵絲網,也有通電的,在鐵絲網外圍,還佈下了密密層層的地雷區。不用說,他們也不只是躲在地雷及鐵絲網區堶惘茪w,還打起了反游擊戰與掃蕩戰。他們也埋伏,更以火燄放射器來做地毯式的掃蕩。只要是稍有能讓人躲藏的地方,不管是山溝、岩隙、灌木叢,或是壕溝、掩體,首先是一陣烈火的猛射,然後補以雨點般的子彈或鐵片。

九月二十日,苦戰的游擊隊部得了一個密電,說有第一次「斬進隊」(大刀突擊隊),做「挺身攻擊」,是從海上向陸上的敵人發動的,由駐在哈爾馬黑拉島上的第二一二聯隊,派出一隊敢死隊執行這個任務。他們趁夜闇,搭在小船上,穿過美軍海上警戒網,於拂曉時分「逆登陸」,然後向美軍陣地突擊。

這一次攻擊頗出乎美軍意料之外,因此很能騷擾、破壞一番,卻依然是無補大局的小接觸。而敢死隊總共一百三十二名中,以隊長中島敏守中尉為首,大部份在美軍優勢的火網下陣亡,僥倖未死的僅得四十七名,逃到叢林區,被吸收進游擊隊堙C

過了幾天--九月二十六日,第二次「斬進隊」又出擊了,卻在摩羅泰海峽上被美軍巡邏艇發現到,在一場小型夜間海戰後不敵而退回哈爾島,生還者勉強超過一半而已。這一次,在毫無戰果的情形下,不但人員損失慘重,僅有的船隻也被擊沉泰半。

日軍還不肯罷休,二十八日又發動了第三次的「挺身攻擊」。這一次是由以前駐在摩羅泰島的第二一一聯隊派出丸茂有雄中尉為隊長的一百一十八名敢死隊逆登陸。他們熟悉地形,攻起來較能把握重點,可惜美軍這邊對這種攻擊也有了萬全的卻敵準備了,故而未給日軍可乘之機,輕易地把他們打退了。

其實,美軍對這種敢死隊,已經很能應付了。這些日軍確實勇敢過人,揮著日本刀大喊著突擊--即所謂的「萬歲突擊」,卻正好成了靶的,總不難靠密密的彈幕,把好不容易地才越過地雷及鐵絲網殺進來的他們殲滅。相形之下,美軍最怕的倒是游擊隊了。他們總是在深夜堣@陣輕風般地來,又一陣輕煙般地消失。在短短的期間堙A美軍出了大批的精神失常者,就是這些高砂族日兵的偷襲所造成的恐怖效果。

嚴厲的掃蕩,使摩羅泰的白天成了美軍的天下;神出鬼沒的挺身攻擊,形成高砂族人在夜奡閂雃R氣。

高砂族兵真可以傲視整個南洋戰場上的日軍。不僅執行作戰任務時如此,就是非戰鬥時間,他們也表現出驚人的適應能力。他們來去自如,行動快如閃電。他們巧妙地捕捉山野堛熙永~及河堛熙蔣琚A所以極度的糧食缺乏所造成的飢餓也難不倒他們。

唯一使他們一籌莫展的,是熱帶地區常見的熱病。病倒的人越來越多。美軍的火燄槍與機槍、卡賓槍,也是他們所無法抗拒的。因此,川島少佐不得不一再地下令後撤。十月初,隊部已移到一五一高地,繼而又二八○高地。臨時野戰病院,更後撤到三二八高地。出擊的距離更遠了,艱難度也比例地增加。

十月三日,他們中的一隊挺身攻擊隊出擊回來,帶來了可驚的消息:敵人的跑道已完成,有輕型飛機起落了!登陸後才十九天而已,在這短短的日子堙A他們竟然完成了第一所機場。怎麼可能呢?事實是這樣的:摸進去的人說那跑道是用打了洞洞的一塊塊鐵板鋪起來的!

再過一個禮拜,十月十日,B二五竟也從島上起飛了!

在一次搬運作業當中,阿外有了與林兵長聊天的機會。阿外剛聽了一個消息,得了這個機會,便迫不及待地向林兵長提了。

「聽說山下大將到馬尼拉了。」

「我也聽說了。」林兵長居然一點也不興奮。

「這許久都沒有報紙好看了,真不曉得打得怎樣……山下將軍來了,也許會有一番新的氣象。」

在摩羅泰島,偶爾也有過連絡船帶來的郵件、報紙等,但是在敵方的九一五攻勢以後,全斷絕了。隊部祇能靠無線電與外界取得連繫,而在無線電堙A除了命令及覆命之外,這一類消息,根本無從談起。「絕對國防圈」瓦解後,大本營方面指令成立了第十四方面軍,並由天皇陛下親任山下奉文為司令官,以執行「捷一號決戰」作戰命令,這倒是靠無線電傳來的僅有的消息。

阿外在近一個月來的苦戰當中,著實感到疲憊困頓,因此乍聽到這個消息,內心不無興奮。也許一方面這是因為他也姓「山下」的緣故吧。可是林兵長那已經有了濃重的憔悴之色的臉,居然冷漠如琚C

「誰來都一樣,馬來之虎也好,軍神也好……」(馬來之虎指山下奉文,軍神指已陣亡之山本五十六。)

「我總覺得山下將軍……」

「別提了。」林兵長打斷了對方說:「山下,日本會輸呢。」

「……」阿外倒抽了一口氣。這是他一直不敢碰,卻偶爾會不由自主地想到的問題。林兵長敢若無其事地說出來,著實使他吃了一驚。

「沒有人敢說出來,但人人都想過了。你一定也是,對嗎?」

「唔……」

「沒有飛機、沒有軍艦,這種仗還能不輸嗎?」

「部隊長常常說,帝國海軍依然健在……」

「鬼話。鬼才相信。」

然而,林兵長在作戰時,依然勇敢,依然一馬當先。

十月下旬,游擊隊接到命令:全力搶攻瓦馬及皮多兩處飛機場,務使其不能使用。

可想而知,是摩羅泰島上的美空軍基地,開始發生重大戰略效果,給日軍帶來了嚴重打擊之故。

川島部隊長重新整編手下戰士,擬訂了一連串的突擊計畫。在月餘來的戰鬥堙A游擊隊人員雖然傷亡了不少,但吸收了兩次逆登陸的「斬進隊」殘兵,在總數來說,卻也並沒有減少。最嚴重的,倒是炸藥及手榴彈,在發動連串的挺身突擊之後,必然會有短缺情形發生。原本就打算長期戰的,因此這情形著實教人憂慮,然而這項命令是絕對的,且是最高優先的,所以以後的事也就無法多所顧及了。

一連兩個禮拜,他們輪番地夜夜出擊。

無數的地雷,奪去了不少這些突擊隊員的命。可是林兵長和阿外依然健在。兩個經常被命帶頭,為的是他們都能找到安全的路,闖進敵軍禁區。

許多日本兵都驚奇了。不時地,有人問他們。

「地雷嗎?我也不知道怎麼那麼容易地就可以發現出來。大概是所謂的第六感吧。」

林兵長總是這麼回答。有一次,阿外也被問到了。

「覺得某個地點可疑,撥開枯葉枯草,總會有地雷的。在山堨朝y,哪堨i能有獵物,多半一看就知道。」

不但阿外和林兵長如此,許多在故鄉的山堨朝y慣的泰耶魯、布農,多半有這種能力。即連在漆黑一團的夜堙A他們也照樣能避過地雷。高砂兵的奇異的戰力,發揮到極致。

十一月上旬,川島游擊隊長的全部突擊計畫結束。「戰果輝煌」,依然是他們敢誇稱的,因為每次出擊,總都有或多或少的成果,拿一個四百來個兵,配備簡陋的游擊隊來說,甚至還是近乎奇蹟的。在國內的報紙上,還出現了「一人廿殺」的極盡歌頌的說法。

然而,從大局上來說,仍然是一無用處,因為美軍飛機還是照舊起落,且集結情形有越來越可觀之勢。而在游擊隊本身來說,純粹只是一種消耗而已。傷亡越來越多,補給品越來越少,連槍管都因為少用,開始生鏽了。而那些幹部經常誇示炫耀的日本刀,也都微有鏽痕了--因為夜襲時,這種刀用起來太重太笨,他們從高砂族戰士們學會了用山刀的方法,便從原住民那些「徵」來了些「蠻刀」。這種山刀,與高砂兵的很相似,正是叢林戰、游擊隊最好的利器呢。

然後,重大消息傳來了。師團部那邊將發動一次大規模的「逆登陸」,四個月前從摩羅泰島撤退到哈爾馬黑拉島的陸軍第二一一聯隊,將在聯隊長守田大佐率領下反攻回來,以期一舉奪回摩羅泰島。川島部隊受到的命令,是到指定地點,給逆登陸的部隊接應--引導,搬運,然後雙方合而為一,成立「摩羅泰支隊」,向島上美軍發動攻擊,摧毀機場。

在游擊隊來說,這是振奮人心的佳訊。他們認為摩羅泰島終究不再是只用小股兵力打打蓋里拉戰的小島了。一個聯隊近三千兵投進來,跟敵方兵力比,雖然相差還是太遠,但至少可以結結實實打一場大規模的戰,補給品必定也同時大批運到。這正是游擊隊每一名戰士所渴盼已久的事。

說不定整個哈爾馬黑拉戰區,會成為舉世矚目的主戰場!

其實,這種推測,根本錯了。

這時的戰局,雖然正是決戰的階段,但主動權完全掌握在美軍手上。十月中旬,美軍對台灣發動了一連數天,總架次超過兩千的大空襲,強大的海軍艦隊,在台灣東方外海出沒。

敵方跳島的目標,指向台灣了!

結果這又是聲東擊西。

十月中旬末,種種情報顯示,更多的軍艦,次第地在菲律賓近海出沒。入了下旬,集結地點漸漸明顯過來了。箭頭方向是呂宋島。

然後是十一月上旬,繼之入了中旬,美方企圖暴露出來了--事實上,將制海權握在手堛漪軍,已經毋需過份隱匿其行動了。於是,一個目標出現。

雷伊泰!

不錯,摩羅泰島上的機場,成了這一場即將爆發的大戰上最重要的空軍基地之一。

這就是日軍一心想奪回摩羅泰島的原因。易言之,摩羅泰之戰是雷伊泰之戰的序幕,同時也是含有嚴重牽制、支援意味的一戰。

密電到了。守田部隊逆登陸,選定十一月十五日晚上。登陸時間在次日凌晨,地點就在西岸,杜爾巴以北十四公里處的泰來河口。從隊部所在地二八○高地來說,在正西約十六公里處,腳程約需五個小時。

午飯後不久,游擊隊堸ㄓF必要的戒備人員之外,能動的人全部參加了這個活動。但總共不過一百八十幾個而已。這也正是七月中登陸以來,苦戰之後僅餘的戰鬥人員了。他們分成六批,各向指定地點進發,林兵長和阿外依然在和田小隊長的指揮下行動。

傍晚時分,他們這一批人馬來到泰來河口的一個地點。這也是九月中敵人登陸以來第一次離開叢林,出到海邊。椰樹與白砂,藍天與白雲,碧波萬頃,不遠處還有一座島影,多美多寧謐的海岸啊。尤其太陽西沉的當兒,海上閃著一道道金光,更是美妙之極,莊嚴之極。

吃過了乾糧,以後就祇有待機了。阿外和林兵長一塊在白砂上躺下來。海風帶著涼爽,陣陣拂面而過。漸漸地,許多夥伴們也躺下來了,星星也出來了。南十字星在頂上閃耀。是沒有月亮的日子呢。偶爾也有人低聲交談,但是多半聊了一會,便緘口了。似乎是人人都在享受著難得的鬆散的一刻。

阿外在想著許多事。真不願相信自己置身在戰場上,而且離開了故鄉,也超過八個月了。八個月,不算長的日子,可是發生了多少事啊。真的,就像一場夢。兩個弟弟也在看著這星星嗎?故鄉的人呢?說不定這一刻,高k先生也在看著。他不會躺在地上看的,也許他在一整天的工作之後累了,也許寫下了許多字,出來透透氣,頭一仰,就是這樣的星空了。

「細講」呢?她也在看著嗎?哈爾島上沒有戰事,她一定好過些。但願如此……不過也有空襲哩。

自從那麼偶然地,在哈爾島見了她一面之後,她那楚楚的模樣就烙印在阿外腦膜上。記得是八月下旬,快三個月了呢,阿外想。這些日子堙A雖然戰事那麼激烈,可是祇要能想東西,她的影子就會在阿外心頭上出現。而每次想起她,他便有一份難以自禁的思念。真希望能夠到哈爾島,再看她一面啊。沒有船,那就泅過摩羅泰海峽吧。但是,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會成為逃兵。即使上頭准了,幾十公里遠的海程,不是任何人所能為力的。而且雙方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空襲、艦砲、敵方游擊隊。尤其萬一敵人也在哈爾島登陸……阿外心頭悶悶的,好難過啊!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遠遠地傳來槍聲,接著在海上一團漆黑的天幕上畫過了幾條赤紅的光芒。

曳光彈!

那是眾人最擔心的事態。逆登陸友軍被發現了!也許是敵方魚雷艇,也許是砲艇。根據過去的經驗,友軍的運輸都是靠徵用來的漁船居多,稱為「大發」和「小發」的登陸艇寥寥無幾,都是不堪一擊的。並且,人員、船艦、火力等的懸殊,根本不成比例,也是大家熟知的事。如果真地被發現,那準是兇多吉少。

正在大家屏住氣息,提心吊膽著火光與隆隆聲就要在一片寂靜的漆闇海上大作。可是等著等著,卻什麼也沒有。連一顆照明彈也不見打上。

「咦,怎麼搞的?」

「嚇唬人……」

「哎哎,我的心都冷了半截了。」

紛紛地起了嘆息聲與講話聲。

「噓--」

一陣迫促的齒聲壓住了四下的嗡嗡聲。

是林兵長。立時,便又恢復了寂靜。

阿外也在這時聽到了。是遠處的馬達聲。小型船,分明是「大發」。

「小隊長殿,有馬達聲。」林兵長指著黑漆一片的海上。「是這個方向。」

「沒有啊。」和田曹長傾聽了一會,詫異地說。

「是大發呢。」阿外禁不住地開了口。有一點興奮。

「錯不了,是大發。」林兵長也說。

漸漸地,又有人紛紛地說「聽到了」「來了來了」一類話,聲音被壓得很低,卻掩不住興高采烈。

「好像近了。」林兵長說:「小隊長殿,好像是在找靠岸地點呢。」

「唔,對呀!」

和田曹長如夢初醒,連忙從懷堭ルX小型的手電筒,朝海上畫圈圈。他在拚命地畫,好著急的樣子。總算有回應了。在星光下,從黑漆的海浪上,冒出了幾個更黑的影子,馬達聲敲著每個人的胸板,咚咚地響著不停,聽起來好像還含著無盡的欣悅。

不祇一艘呢!

一共五艘,向岸邊猛衝。原來是大發一、小發二,外加兩艘護衛艇。馬達聲停了,隨即揚起了一片歡叫聲。從岸上,也從船上,雙方交響,一發而不可收拾。

招來了敵軍怎麼辦?

但也無法叫大家肅靜,因為一叫,更可能讓敵方聽到。

船上的人紛紛躍下。傳來咚咚水聲。繼而是涉水划水聲。哎哎,有肚臍深呢。

「去啊。」

和田手一揮下了命令,大夥口口聲聲地嚷著叫著,衝向海上。

登陸的部隊被引導著,上了岸,進入了曼格羅布林中。一隻隻捆包,也被扛進叢林堙C人人都有一份危懼,因為隨時都可能有敵方巡邏艦或斥候隊來到,所以大家都拚命地作業。

總算一切順利。

一個消息很快地就傳開:軍旗也來了。在守田部隊長護持下,想必已經在附近某個地點登陸了。沒有砲聲,也沒有閃光,可以料想到也是順利的。七月間,他們游擊隊來到摩羅泰島時,也正是守軍聯隊撤回哈爾島的時候,兩隊在戈他拉拉莫的岸邊碰頭了。

游擊隊是個小單位,臨時湊成的,當然不會有軍旗。川島隊長向守田部隊長提出了一個懇求,讓游擊隊員「拜一拜」軍旗。守田大佐答應了。於是剛登陸的游擊隊四百八十四名全員列隊,向軍旗致敬,並且送它登船離去。不想這面軍旗又來了。軍旗也就是天皇的化身,每個正式編制的聯隊都有一面。他們又能在陛下膝下作戰了。這等於給久戰疲憊的游擊隊,打了一針強心劑。

不過也有令人不滿的消息:由於船艦不足,儘管想盡了一切辦法,調來了可用的船隻,但還是祇能運來五百五十名。這就是新成立的摩羅泰支隊全部人員了。當然,這個支隊還要加上他們這第二游擊隊,總計起來也不過八百多名而已。原來以為這個支隊會有三千多兵的,而這樣的一個小小部隊,面臨的卻是數萬大軍。

船隊要開回去了。卻正好碰上了退潮,有兩艘在珊瑚礁上擱淺。這個「寒河江艇隊」的指揮官寒河江少尉慌慌忙忙地趕來告訴和田小隊長,擱淺的大小發各一艘不能留下來給敵軍虜獲,必需炸毀,游擊隊一定有爆破方面的人材及炸藥,請求代為處理。和田曹長面有難色。他負有接應逆登陸部隊,平安接引到隊部的責任。炸屋是容易的事,可是爆炸豈不等於是告訴敵方日軍在此嗎?兩人討論了一下,最後決定僅將引擎破壞。而這個任務,和田曹長交付給了林兵長和阿外。

林兵長和阿外帶了少量炸藥,各爬上了一艘船。這時,海水比剛才又淺了些。事情倒很快地做好了,但非等到東方露白,不能引爆。兩人各在船上等了將近兩個小時,這才點火,然後迅速脫離現場,圓滿達成了任務,也平安抵達逆登陸部隊集結地點--四零高地。

接著是集結、整編、構築陣地等,足足花了半個月那麼久,入了十二月,總算像個可以打仗的部隊了。也逐漸開展了對三處美軍機場的攻擊--還是「斬進隊」的挺身突擊,不然便是夜襲。易言之,仍然不脫騷擾性質。美軍方面知道了日軍增援部隊開到,便也經常地派出偵察機搜查,每有發現,便從空中攻擊。地面部隊也經常有小股搜查隊進入叢林。各機場的戒備不用說也更加嚴密了。

在摩羅泰支隊來說,算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立,但成果有限--以一個小小的部隊而言,或許也稱得上「輝煌」,然而依然無補大局。消息早已傳來,美軍在十一月二十日就發動了一場大規模的攻勢,地點就在雷伊泰灣。在一場決定性的海戰之後,美軍登陸了。而摩羅泰也正是此戰最重要的空軍基地。總之,美軍不但有制空制海權,還完全掌握了戰局。

進了十二月以後,日軍還開始了瘋狂的「神風特攻隊」的自殺攻擊,戰果是相當可觀,卻依然無法扭轉敗局。

在這種情形下,摩羅泰島上的日軍,根本就不在美軍眼堙C祇不過是像隻蒼蠅,時不時地飛過來叮一口。是不痛不癢,卻也不能聽任牠飛舞,故而不得不經常地進行清剿的行動。

那位部隊長守田大佐,就好像是這樣的一隻無依無靠的小飛蟲,在一次蒼蠅拍的一舉一落下,死在二八零高地。

事情發生是在十二月十五日,正是守田大佐來到島上一個月後的日子。前一天,林兵長和阿外等幾個高砂族兵就被命去打獵,希望有些野味來款待遠從四零戰地來的支隊隊部,跋涉四個小時來到游擊隊隊部(這時游擊隊已被收編在支隊內,但仍稱游擊隊)的這位長官。二八零高地一帶,到更深入的三二八高地野戰病院,野獸都被捕光了,或者逃走了,因此出動了不少人,仍祇能打到幾隻野鳥和抓到幾條大鰻魚而已。

但是,這一餐倒使這位部隊長吃得滿意極了。因為在他們隊部,不僅絕對吃不到這一類美味可口的殄饈,連三餐都幾乎不繼了。可憐的部隊長,來到島上才過了這些日子,差不多已經是形銷骨立了。

守田大佐向游擊隊官兵做了一場訓示,除嘉勉之外,還喊出了支隊的口號:「見敵必殺,一兵倒千」,還有就是:「堅信皇國必勝,全員一體斬進」。他的口氣是平靜的,但在平靜堶迉R滿剛烈的樣子,真不愧是一名帝國軍人呢。

其後,林兵長和阿外以特別幹部候補生資格,被部隊長召見。部隊長聽取了川島游擊隊長的報告後,對兩人問了些話,也嘉許他們的表現。還表示要在部隊安排一個考試。

部隊長要離開游擊隊隊部時,林兵長自告奮勇,說要擔任嚮導。

「不用啦。感謝你的好意。」部隊長微笑著說。

「此去到處都是敵人伏兵和斥候,很危險的。」

「不會有問題的,林兵長,神會保佑我,還有大家。」

林兵長還想說什麼,卻被川島少佐的眼色制止住了。部隊長不會知道林兵長有奇異的第六感,即使林兵長能說出自己的異能,恐怕也不免被付之一笑。而川島是知道的,但他大概也不會想到那第六感,對敵方伏兵也會發生效用。

部隊長離去後才過了一個小時不到,一個掛了彩的部隊長親兵就掙扎著趕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是遇伏,部隊長以下十來個人正在應戰。等到川島派了一股人馬火速趕去,一切都遲了。而出事的地點,距離游擊隊隊部的二八零高地,不過一公里半左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