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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澤諭吉
今年三月,宮澤理惠來台,在台的痴男呆女又掀起一陣狂熱,記者把這種商業噱頭當作大事,政如當年「喜多郎」來台。三月三日,中國時報有一篇短文:「突顯知日窘境現狀」。大意說:台灣與日本如此之近,理解卻如此之難;例如福澤諭吉在日本家喻戶曉,在台灣知道的沒有幾個,是個「知日」的窘境。
福澤諭吉(FUKUZAWA YUKICHI, 1835-1901)可稱為日本明治維新思想上的導師。明治維新之後,日本能夠徹底、快速而成功地現代化,福澤是最大功臣。
一九八五年,日本將一萬元鈔票,改用他的頭像,其他,五千元券改用新渡戶稻造ITOBE INEZO;一千元券改用夏目漱石頭像NATZME SOSEKI(舊鈔為日本歷代天皇頭像)。以上三人,分別為教育家、經濟學家、文學家,皆對日本現代化之啟蒙,有卓越貢獻者。日本這種做法,顯示有意在經濟大國之後,更重視文化層面與精神文明,進而使日本國民,手持鈔票,心想福澤,別有一番寓教育於日常生活的意味。
國內研究福澤諭吉,最早也是最力的是李永熾,其所著「福澤諭吉社會思想之研究」(台大出版、一九八六、共三七三頁)資料詳實,探討深入。此外有名家出版社早期的「福澤諭吉傳」(篇幅很少,與其他名人傳記合集)。除此,國內看不到福澤諭吉的專書,即此二書,市面上也不易購得,也鮮為人注意。
去年八月,遠流出版社出版了呂理洲寫的「改造日本的啟蒙大師──福澤諭吉傳」,深入淺出,對青年在思想上的啟發與對日本的了解,皆有莫大助益。本文就幾個重點加以闡述:
首先我們了解:一八六七年,十五歲的明治天皇登基,結束了二百六十四年德川幕府的封建時代。(又稱江戶時代。江戶即今日的東京。)這年,福澤三十二歲,幕府還在內戰,福澤不願介入這種毫無意義的戰爭,默默創立「慶應義塾」(即今日之慶應大學),專心培養人才,主攻英文、數理、工程、實用之學。他知道未來的日本,必須大量的外文人才、科技人才,而非武士。
這時的日本由閉關鎖國,逐年被河蘭、英美的洋槍艦砲敲開了門戶,連連簽下「合約」,而昔日的武士仍在「尊王攘夷」,主戰主和、戰役不斷。嚴格說,這些武士只是為自己和「既得利益」而爭,呆子都知道,武士刀早已不敵洋槍大砲。明治登基後,改用現代國防軍,廢止武士制度,不再俸養武士。從前、平民在街上看到武士,立即要下跪,萬一被殺,算是自己短命。明治之後,人人平等,武士也必須放下刀劍,自謀生活。這些皆緣於福澤之平等思想。他的名言:天不在人之上造人,亦不在人之下造人。
一八四○年,鴉片戰爭,大清帝國敗於「夷人」之英國,一八五四,荷蘭人登陸長崎,這些都給福澤諭吉帶來極大的衝擊。連大清帝國都敗於小小的英國,而眼見苛蘭有如此之大砲巨艦,日本之亡乃遲早之事。於是十九歲的福澤,立刻離開大阪的故鄉,到長崎尋訪懂荷蘭文的老師(當時全國不到五個。)在此之前,福澤心儀中國文化,學習「漢學」,這時全部捨棄,一千多本漢文書全部賣光光,作為到長崎的學費。對他而言,真正值得追求的是「蘭學」──荷蘭之學。
他在長崎非常用功,五年後已經沒有老師可以教他。他到了江戶,有一天在橫濱看到許多外國商店、船員。他發現那些商店的洋文,竟然沒有一個字看得懂──難道荷蘭文改了!?他接著去找那些外國人談話。口談、筆談皆不通。後來有人告訴他這些是英文。福澤大吃一驚,對來除了荷蘭文之外,這世界還有英文。福澤不了解:世界舞台的主角,慢慢已換成英美了。
福澤毫不氣餒,下定決心,改學英文,從頭開始。一八六○年,日本派使節團到美國,福澤找人推荐,以「隨從人員」之名第一次到美國。在海上航行了三十七天,從舊金山登陸,再到華盛頓。他處處驚訝:馬車、街燈、四層樓房、地毯、夏天有冰塊。(這些都是明治之後,慢慢引進日本。)美國人看他是怪物:長袍佩長短劍,腳穿草鞋,頭頂剃得精光。(這時福澤的身份還是武士)
令也驚訝的,除了科技之外,其他還有社會、政治、經濟上的各種現象。有一次,他問美國人:「華盛頓是美國的國父,他的子孫現在做什麼?」竟然沒有人知道,這又使他非常震驚;因為德川家康建立江戶幕府之後,子孫世代承襲其立。福澤終又發現:懂外文不見得就懂外國,而懂外國要比懂外文更難,也重要得多。
他去了一趟美國,已深深感到西方對日本的威脅。一八六二年,福澤又有機會出國,參加歐洲使節團。這次經過香港,這時的香港,已給英國統治了二十年,看到香港人完全為外來民族的奴僕。使他又擔心文明落後的日本,也難逃這種命運。「他並希望將來的日本,擁有幾千艘的軍艦,使日本國旗飄揚在中國海、印度海,……而且不僅像英國人壓制中國人一樣,更要壓倒英國人,捆綁其四肢像奴隸般對待。」……這顯然跟福澤的平等思想發生矛盾。當時福澤曾用「血氣獸心」來形容自己的想法,可見理智上他並不認同,他只是因為看到中國人被英國人像畜生一樣對待的情緒反應。
然而這種思想,第二次大戰的前期,日本算是做到了、佔領香港,席捲南洋、俘虜許多英美戰俘,最後換來了兩顆原子彈,日本差點亡國。從這個關鍵,使福澤又變成爭議性的人物,不過今天的日本,還是崇拜福澤,主要的是肯定他在西方文明的指引。
這次歐遊,經新加坡、斯里蘭卡、阿拉伯、蘇伊土港(尚未有運河)、改乘火車、到羅馬、再搭英船到馬賽港,經里昂、到巴黎,總共花了六十五天,然後訪問英國、荷蘭、普魯士、俄國、葡萄牙,總共花了一年。在俄國,俄國人看到福澤氣宇軒昂,這時的俄國急需日本通,一再想把福澤留下來,但福澤拒絕。福澤發現俄國將來必然是日本的大敵,他處處留神、想挖出事物背後的道理,其他人走馬看花,只看到西洋文明這朵花美麗的外表,只有他注意的是土壤──是什麼樣的結構。
這時國內還在內戰,只有福澤了解:日本落後西方太多。他不問單事,一八六六他出版「西洋事情」,使日本人震驚、夢醒,這是當時日本人唯一能看到的介紹西洋的書,一時洛陽紙貴。一八六七年,福澤第三次出國,從舊金山再坐飛車到巴拿馬(未有運河),再坐船到紐約,這次他買了八大箱書回來,以備慶應義塾之用
福澤終身未做官,專心教育,除了「西洋事情」之外,著有「文明論」、「勸學」,教日本人如何「獨立自尊」,如何追求實用之學,他批判幕府的封建思想、愚民政策,使日本走向現代化。然而綜觀福澤的思想,缺少的仍是真正平等的大同思想。日本的「獨立自尊」,往往變成極端的「獨立排外」,外表多「彬彬有禮」,內心都是「高傲偏狹」,這是民族性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