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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委會全球資訊網
內容
梁瓊白
客家人是個非常儉樸的族群,謙遜、勤儉的美德無時不反映在他們的生活上。一般而言,客家人的飲食以油、鹹、香為基調去發展,點心類則以米食為主,生活範疇靠山的客家人,務農居多,並且以生產稻米為主要內容,因此不但從稻米中研發出各種米食點心,也把台灣的米食發揮得淋漓盡致。
客家人把米食製作的點心統稱為「粄」,也就是臺灣人俗稱的「粿」,利用不同的稻米先浸泡、然後研磨、再壓乾水分,就成了製作糕點的粉糰,經由不同比例的配置加工完成的米食點心,從鹹口味的蘿蔔糕、粄條(粿仔)、豬籠粄(菜包)、水粄(碗粿)、粄圓(湯圓)到甜口味的艾粄(鼠蘜粿)、米粢目(米苔目)、牛汶水(湯粢)、粢粑仔(麻糬)九層粄(三層粿)都是客家口味中有名的米食點心,除了用自家生產的稻米去變化製作之外,客家人幾乎很少花錢買農產品以外的點心材料,但是客家米食的口感比起同樣也製作米食的河洛人來說,口感的勁道和配料調製的風味上,還是略勝一籌。
我不是客家人,但是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卻跟客家人結下不解緣,因為我的童年曾經在客家庄-苗栗住了十五年之久,在那段學習力最強的年齡理,我在無形中吸收了大量的客家文化,在同學、朋友幾乎都是客家人的環境下,我別無選擇的融入了客家生活的模式中,包括語言和飲食習慣,或多或少都受到客家人極大的影響,成年後我雖然離開了苗栗,但是我的家人中卻又加入了客家人,就是我有一個妹妹嫁給了客家人,也有一個弟弟娶了客家人。
說來奇怪,雖然我從事的是烹飪教學工作,做過、嚐過的各地美食早已不計其數,但是在我的美食記憶中,客家食物一直留給我深刻且美好的印象,如果說小時候吃過的東西印象最深刻也最好吃,那我的美食就是客家點心了,尤其是甜點。
粄圓
客家人把所有米食都叫「粄」,粄圓其實就是湯圓。
但是苗栗一帶的客家人卻叫湯圓為「雪圓」,因為研磨後瀝乾水分的粉糰都是白的,「雪」是形容湯圓潔白的色澤,事實上客家湯圓不全然是白的,除非是喪事,否則都會摻一些揉有紅粉的紅色湯圓,但即便如此,他們也還是叫「雪圓」。
客家人所有的婚喪喜慶活動,雪圓都是不可或缺的點心,而且經常是甜鹹皆備,鹹雪圓當然就是紅蔥油、肉絲、香菇、芹菜這些客家人常用的基本配料,甜雪圓則是加了薑片的砂糖水,有時候也加些桂圓肉在內,非常簡單,但是客家湯圓因為特別講究用手工揉,所以口感特別好。
我記得我的弟弟娶客家太太的時候,我陪他去女方家作客,進門不久他們就端了一碗甜湯圓給我吃,在此之前我並不曾在客家人家裡吃過湯圓,因為這種食物我們外省人家裡也常吃,並不是很特別的食物,但是我那一次卻覺得非常好吃,大概我當時脫口而出的讚美了一下,結果對方馬上問我還要不要再來一碗,我竟然也說好,結果真的又吃了一碗,回來被我媽唸了好幾次,說沒規矩居然不懂得客氣,這是我對客家甜品最深刻的一次印象。
糖水加薑,在我家只有感冒的時候煮紅糖薑湯才會這麼吃,而且因為純紅糖的關係,並不覺得好喝,但是客家人把它加在黃砂糖裡,香氣就不一樣了,真不知道跟湯圓竟然是這麼的搭,可見不同的飲食文化有時候也會擦出不同的火花,後來,當我自己煮甜湯圓的時候也學會了用相同的方式調味,果然吃過的人也都喜歡。
我還發現,同樣的湯圓河洛人還會做一些體積更小一點的,用來搭配在其它甜湯裡,例如紅豆湯、花生湯、刨冰之類,但是客家人只有一種格式,他們認為湯圓太小了口感不好,我比較過,真是那樣,所以我後來也都不買太小的湯圓,這也是跟客家人學到的經驗。
以前客家人吃湯圓都只有水煮的,後來受到河洛人喜筵的影響,也出現了炸湯圓然後沾糖粉的吃法,美其名為花好月圓,不過也只限在結婚酒席上,其它時候吃到的客家湯圓,還是薑湯糖水的才正宗。
米粢目
我小時候的住家後面,跟客家人聚居的地方只隔了一片稻田,每天上學或上菜場的路上,都會經過一家專門做「粄」的人家,他們的「米粢目」在菜場是非常有名的攤子,如果去晚了常常會買不到,我們佔地利之便,所以可以不經市場而直接到他家去買。
聽說原料中因為加了蓬萊米和太白粉的成分,所以口感比純在來米做的軟Q,每天早上,老闆把經由木篩搓壓後滑入開水中汆燙出來的米粢目,每一條看起來都非常雪白透嫩的堆在墊著白布的竹篩上,相較之下,本省的米台目就沒那麼白也沒那麼滑溜了,倒是太白粉汆的粉條才會透著灰白的半透明,可是又太韌了點,客家人不做粉條,可是米粢目的口感永遠超越本省的米苔目。
米苔目的吃法可以炒、可以煮湯,但是都不如直接拌上糖水那麼爽口,尤其剛做好的米粢目,咀嚼間牙縫中還穿透著淡淡的米香,搭配著透著蔗糖香氣的糖水,是一種強大的誘惑,夏天的時候店家還會在碗裡加一杓刨冰,那種入口透心的冰涼真是人間美味,既飽足又解饞,當年的物價一碗才3塊錢,如果當天能夠得到3元的午餐費的話,我一定是拿去吃米粢目也不會買便當。
偶而跟母親上菜場的時候如果能拗到一碗加有刨冰的米粢目來吃,那簡直像中了彩券似的開心,一天裡都很得意的一直回味,可是母親都會交代回家不准說,因為家裡兄弟姐妹眾多,一碗3塊錢的米粢目如果每個小孩都要吃的話,對當時家裡經濟並不富裕的我家來說也是不小的開銷,那年代的小孩是很少有吃零食的福利的,可是自己的得意還是會忍不住透露給其中一個比較好的姐妹知道,於是很快傳開,然後母親就得很傷腦筋的下次帶另一個去吃,像輪流似的滿足這群食指浩繁的我們,這是童年非常深刻又甜蜜的回憶。
隨著物價的上漲,米粢目的售價也一直在調漲中,目前一碗大概20到25元左右了,不過內容也有很大的變化,以前除了米粢目只有糖水,頂多加點刨冰,現在大都還添加了紅豆、綠豆、粉圓之類各種顏色、不同口味的配料。
雖然花樣多了、口味選擇更豐富了,但是我最喜歡的還是那種最簡單的吃法,沒有多餘的點綴,完全體驗最單一的風味,細細品嚐米香、糖香的同時,每一次的咀嚼,都是既往歲月的美好回憶,每一口米粢目的甜美,都是客家人純樸敦厚的風貌重現,一直到現在,只要有機會到客家庄,最想吃的甜食就是米粢目,親戚朋友也都知道招待我不需要豐盛的佳餚,只要帶我去吃最好吃的米粢目,便是讓我回味無窮的美食了。
仙草
我對顏色黑黑的食物一向沒好感,尤其是香港人視為美顏聖品的龜苓膏,但是客家仙草卻比龜苓膏好吃多了,除了植物的香氣,味道也沒那麼苦,添加糖水就能吃了,是夏天老少咸宜的解暑甜品。
第一次吃到仙草是在客家同學家,聽說他們家種田的工人在農忙季節,每天除了供應三餐之外還要提供兩次點心,上午是米粢目,下午就是仙草。
先把仙草凍切割成小丁狀,然後加入糖水攪拌成一大桶,用扁擔挑到田裡去給工人吃,家裡的小孩也可以藉此機會分嚐到一些,我就是在那種機緣下吃到的。
仙草這種植物通常都要曬乾後才開始熬煮,煮的時間很長,至少七、八個小時才能把根莖裡的膠質釋出,然後濾出湯汁,它黝黑的色澤是天生的,應該說是深褐色,熬好的湯汁如果直接加糖調味,放涼了飲用就是仙草茶,若是持續保溫,讓湯汁呈微稠狀就是坊間流行的燒仙草了,所謂的燒,是客家人形容熱的意思,而一般人熟悉的仙草,則是加入了地瓜粉芶芡後凝固成的軟凍。
為了體驗仙草形成的過程,我曾經自己熬煮過,在草藥行可以買到已經曬乾的仙草乾,有整把的,也有已經剪碎的,回去都得洗過,非常髒,換了五六次水還會在盆子底下看到沉澱的細砂,就算熬好過濾的時候最底層的部分還是不能用,聽說坊間為了加速讓草根軟化,會添加鹼粉,但是那樣吃起來就會殘留一些鹼的氣味,熬仙草真是能熬出人的耐性,它就是必須小火慢慢的煮,火大了或是熬的時間不夠就出不了膠,香氣和濃度都不足,風味自然也受影響,不過產地不同品質也不同,聽說關西產的仙草乾最好,但是一般人不容易買到,因為大部分都讓店家收購了。
其實我自己熬的次數也只有一兩次而已,太麻煩了,後來在菜場的客家攤子發現可以買到已經熬好的濃縮仙草汁,價格雖然貴一點,但是節省了很多時間,買一瓶回來不管做仙草茶、燒仙草還是仙草凍都非常方便。
吃燒仙草可以加入很多配料,但是仙草凍能添加的就不多了,除了糖水頂多是刨冰,我也覺得不加最好,配料多固然熱鬧,但是味道就雜了,容易遮掉仙草的香氣。
淡淡的清香、滑溜的口感、透脾的清涼,就是這種簡單的滋味,即使傳承了百年也依然吃不厭倦。
發粄
朋友去澎湖旅遊,回來的時候送了我ㄧ盒澎湖特有的伴手禮-紅糖糕,我吃了覺得跟客家的發粄很像,其實客家的發粄比紅糖糕還好吃。
客家的發粄也加有紅糖,只是比例沒澎湖的那麼重,也不撒芝麻,但即便素顏還是風味無窮,那種香、那種糯、那種Q,會讓吃過的人難忘。
小時候,每到元宵節過後不久,就有許多挑著祭品的客家人從我們的眷村經過,通往他們要去掃墓的地方,後來我才知道苗栗的客家人都是正月十六就開始掃墓了,那時多半還在放寒假,因此小孩子們都會聚集在村子的路邊看那些來來往往挑著祭品的客家人,成了當時寒假生活中最自覺的活動,還有一個重要因素是,那些去掃墓的人回程還會經過村子,並且會分送一些祭品給這些看熱鬧的小孩,而且幾乎都是送發粄,我就是那個時候吃到的。
客家的發粄非常有彈性,每次每個小孩都可以分到好幾塊,因為只要前面經過的人開始分送,後面的人也會跟著發,客家人掃墓竟然成了我們寒假裡最期待的日子,無論大人再怎麼罵都阻止不了,因為發粄濃濃的紅糖香和彈牙的口感,始終是最迷人的吸引力。
除了這種蒸成一大籠再切片的發粄之外,還有盛在碗裡蒸成頂上裂成花瓣的發糕,那是用在一般拜拜用的,而且發得越高裂口越多越是好彩頭,以前當客家媳婦的,如果拜拜的時候拿出去的發糕發得不漂亮,那是很沒面子的事,也會受到婆婆的嘀咕,可是蒸發糕一定要火力夠猛才蒸得發,以前燒大灶,現代人用快速爐,一般家庭如果沒這種火力設備肯定發不起來,幸好如今可以買現成的,反正那家發得漂亮就買那家的,再也不必擔心拜拜的發糕不發觸霉頭。
還有一種把同樣的糕糰按扁後,貼在飯鍋邊上蒸熟的叫發包,聽說是以前掌灶的媳婦打發小孩的零食,體型比較小,外觀不那麼蓬鬆,可是很簡便,想吃就隨時捏團粉放進去蒸,十分鐘就可以解饞,是正餐之前填肚子的小點心,我在菜場也買到過,看起來不起眼,不過還挺好吃的。
自從澎湖的紅糖糕賣出名氣後,台灣的客家紅糖糕也開始注重包裝了,雖然是客家口味的製作方式,但是風味一點也不輸澎湖的名產,可惜客家人太內斂,也不懂得促銷,以致失去了搶先的風頭,反而讓澎湖的紅糖糕專美於前了,不然只要吃過客家的紅糖發粄,肯定能把澎湖的紅糖糕比下去。
粢粑
我印象中,唸高中的時候,有一次苗栗大拜拜,好像是「打醮」吧,反正是全苗栗都在慶祝的活動,班上擔任班長的同學就邀請我們到他家去吃拜拜,尤其是我們這些沒有拜拜的外省同學,不但到班長家還到其他的客家同學家。
每家都是同時席開好幾桌,每桌都非常豐盛,熱鬧極了,當時吃過哪些客家菜我一點也不記得了,但是在班長家吃到的粢粑我到現在還印象深刻,真是太好吃了,也是那一次我才知道粢粑可以自己做,我以前都以為要有機器才行。
粢粑就是麻糬,但是客家粢粑跟一般的麻糬不同的地方是它的吃法,分成小塊包入紅豆、花生或芝麻等餡料只是其中一種,其它地方的變化只是變換不同口味的餡料而已,但是客家粢粑不包餡也好吃。
把椿好的粢粑拽出小糰放在碗裏,然後澆上熬得濃濃的紅糖薑汁,再撒上打碎的花生粒,中壢一代的客家人稱為「牛汶水」,南部的客家人叫它「熝湯粢」。
粢粑除了椿打時產生的勁道之外,本身是沒有味道的,但是澆上紅糖薑汁後就不一樣了,軟糯中充滿了薑汁的香氣,微辣而不嗆,糖水甜而不膩,香甜適口。
還有一種吃法是捏成小塊沾拌勻的花生糖粉,喜歡多沾些就揪小陀一點,不然就吃ㄧ口沾一次,滿口的花生香氣總是讓人一口接一口的停不下來,我記得那一次在班長家好像三種不同的口味都吃到了,班長的父親本來就是辦外燴的師傅,他做的粢粑當然沒話說,不但讓我這個「唐山仔」大飽口福,也大開眼界了,因為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粢粑有這麼多種吃法,曾經聽人說客家人很小氣,請客的時候為了讓客人少吃點菜,都會先上很多可以吃飽的炒米粉和粢粑這些東西先把客人餵飽,如果這是真的,我也覺得無所謂,老實說不吃客家菜沒什麼,不吃粢粑才可惜呢。
我住的地方離東門市場很近,人家都說東門市場是外省人最多的消費區塊,可是我卻發現有好幾處客家人經營的攤子,不但專賣客家人種的青菜,偶而還賣一些客家人做的粄,同時也發現客家人的分布真廣,只要靠近那攤子就可以聽見各種腔調的客家話,即使沒有回到童年住過的苗栗,那些垂手可得的粄,除了解饞記憶中的美食之外,也是連接回憶的酵素,吃在嘴裡的同時,彷彿又追憶到往日的似水年華,和那段住在客家庄的美好歲月了。
水粄
客家人說的水粄就是台灣小吃的「碗粿」,都是盛在碗裡的一種軟糕,台灣口味的碗粿只有一種加了滷蛋、紅蔥酥的鹹口味,但是客家的水粄除了鹹的還有甜的,鹹水粄是在白色的粄上面鋪有炒香的豆乾(或蘿蔔乾)和切碎的韭菜花,甜口味的則是用黃砂糖調味。
以前的水粄都是盛在厚厚的小瓷碗裡,買的時候,店家就會用一支削扁的竹片延著碗底四周剮一圈,讓水粄脫離和碗的沾黏,有時候還會順便畫上幾下,然後附上一支竹片,方便客人叉著吃,甜甜、軟軟的,那時候的價格是甜的一碗一元,鹹的一塊五,我都吃甜的,不只是因為它比鹹的便宜,是我自己也喜歡甜口味的點心。
還有一種跟水粄的口感很像的是「九層粄」,由砂糖色和白糖色兩種米漿間格層疊而成,早年真的是疊九層,每層都很薄,所以才叫九層粄,現在人比較懶了,頂多五層,我還吃過三層的,高度還是一樣,只是層次的厚度增加了,吃的時候可以一起咬,小孩子比較喜歡一層一層的掀著吃,有邊吃邊玩的感覺。
以前賣水粄的店家,攤子上都會疊起一落間隔著架高的瓷碗,然後隨著客人的到來從上往下取,為了每天重複使用的蒸,還有防止萬一打破的風險,通常這種磁碗都比較粗糙,不過對喜歡懷舊的人看來,這種碗不只透著歲月的痕跡,還有著歷史的風華,是屬於客家人的那種純樸特質,可是自從出現塑膠碗以後,市面上已經很少用磁碗裝盛的碗粿了,塑膠碗的輕便,泯滅了粗碗的樸實。
比起客家人做的其他粄來看,水粄大概是最簡單的一種了,河洛人用碗粿來形容已經非常傳神,客家人稱為水粄則非常形象,因為客家的其它粄類不只是功夫多些,口感也比較紮實,像這種稀稀軟軟的米食既不能單獨成型,必須靠著碗來固定它的形體,吃起來又是那麼的軟綿,用水來形容正好突顯它的口感。
無論材料成本或製作時間,水粄都是最簡單的一種,我小時候還看過客家人家裡的大石磨,這是他們做粄的必需工具,後來不用人力推磨了改成用機器磨米,人口少的家庭用果汁機也很方便,把打碎的米漿取出一半用隔水加熱的方式攪到半熟,再沖入另一半生的米漿內攪勻,然後調味,再盛入碗內,只要蒸十分鐘就完成了,真簡單。
艾粄
住在苗栗那些年的印象中,我對客家人還有一個很深的印象,就是他們非常善用天然的資源,經常採擷一些植物入藥、入菜、入食,而且只要有一丁點空地,他們馬上就開採成可以耕種的菜園,即使地方不大,他們也會種植一些適合的果樹,並且讓這些種植物來填補日常生活中的不足,無論是蔬菜或水果。
以前每到清明前後,都可以看到附近農家的婦女,老老少少的躬著腰在田埂旁和坡地上尋尋覓覓的摘一種毛茸茸的植物,後來才知道她們摘的是「鼠蘜草」。這種洗淨、川燙、切碎之後,加點糖熬煮過,就可以跟粉糰揉在一起做粄,本省人叫它「鼠蘜粿」,客家人稱為「艾粄」。
「艾」客家話唸「捏」,是早春時節野生的一種草,有股淡淡的清香,做生意的店家在盛產的時候會搜購很多,然後處理好冷凍起來在其它季節使用,但是現摘的才香,冷凍品只有顏色,氣味是沒有的,色澤也不夠翠綠,做好的艾粄底下還會墊一張跟蒸籠隔離的葉片,客家人都是用月桃花的葉子剪的,經過加熱也會產生一種清香的氣味。
摻了鼠蘜草揉成的外皮蒸好的顏色比較墨綠,內餡可以包紅豆或綠豆,還有一種不包餡料,像年糕一樣蒸成一大籠再切片的,包餡的比較好吃,但是要當天做當天吃,隔天或冰過後粄皮會變硬,回鍋蒸又是一門學問,必須把鍋蓋開著縫讓蒸氣透出,才不會因為密閉使得蒸好的粄整個瀉掉,不包餡的反而可以像年糕一樣用少許油煎得香香的,各有不同風味。
印象中,這種加有鼠蘜草成分的粄除了包紅豆、綠豆這些甜餡作為甜口味的粄之外,也可以包入乾的蘿蔔絲做成鹹中帶甜的鹹口味,坊間如果外皮綠色,但是看不到植物纖維的粿,那就是染色的了,沒有鼠蘜草成分的外皮,客家人只會用來做鹹口味的菜包,就是用粉糰的原色,由於摺口捏攏的形狀跟早年農家裝豬仔的籠子很像,所以又稱為「豬籠粄」,此外包綠豆餡的艾粄還有一點很特別的地方,就是煮綠豆的時候都加有一點薑的成分,以致綠豆餡的艾粄都會吃到一點薑的味道。
要在苗栗賣粄的攤子買到「艾粄」,大概只有每年清明前後可以摘到新鮮鼠蘜草的季節,其它不是客家人的地方反而一年四季都有,這是很有趣的現象,這也也說明了客家人對用料的堅持,包括月桃葉,客家人是不會用其他葉片取代的。
紅粄
紅粄的原料是糯米和蓬萊摻半研磨而成的,口感不像純糯米的那麼黏,又不會只有蓬萊米那麼硬,因為紅粄除了加入紅色素,讓它的外皮反映出好看的色澤,以增加喜氣外,最重要是因為它還要扣在模型上刻出特殊的圖案,所以必須讓粉糰本身有相當的硬度才能讓圖形固定,這就是跟其它的粄只用一種米不同的原因。
紅粄多半用於特殊節慶的拜拜,刻的圖案是象徵長壽的烏龜,早年很多客家人家裡都會有幾個大大小小不同的粄模,材質都是木頭雕刻的,圖樣不容易變形,而且非常耐用,比起後來用白鐵鑄的模型結實,而且木刻的越用越油潤也越順手。
客家的紅粄跟河洛人的「紅龜粿」相類似,分為包餡和不包餡兩種,包餡通常是包紅豆沙餡,而且整個外皮都是紅的,體積也比較小,不包餡的則只有印模的那一面才是紅的,另一面是白的,體積比較大,包餡的蒸熱就可以吃,不包餡的其實沒有什麼味道,因此都是拜拜完後切片煎,然後再沾糖粉或蒜蓉醬油吃,是典型的客家供品。
拜拜過的紅粄,通常都是分送給親戚朋友,早期要吃到這種粄,除了自家做,一定都是來自餽贈,要上街買也是預訂才有,因為它不像其它的粄那麼普及,我記得第一次吃到也是別人送的,可惜那一次因為還不太懂得客家食物,收到的又是沒有餡料的那種,結果母親只是切小塊後就拿去蒸,想當然是一點也不好吃,所以後來我一直對這項食物沒有好感,直到後來有機會吃到包餡的,才發現紅粄也是很有特色的客家粄之ㄧ。
不過,為了突顯紅粄印模後的圖形和色彩,一般使用的色素都太重,所以小時候家裡不太讓我們吃這些染色的粄,包括小孩子最喜歡的紅色湯圓,而這種紅粄的口感也比較硬,除非當天拿到當天吃,否則隔天更硬,好處是可以存放很久,聽我的客家同學說,他們都是把這種粄留到最後,等所有的粄食都吃完了才吃它。
一般而言,客家人對甜食的偏好其實不如鹹口味的點心來得重,原因之一是糖還要花錢買,不像鹽和醬油那麼常備,而且在飽足感上鹹口味的食物也比較實惠,客家人是非常講求實際效益的族群,即使在食物上也一樣,所以甜鹹交雜的吃法常常出現,例如煎甜年糕的時候會捲著酸菜吃,以及煎好的紅粄沾蒜蓉醬油,都是非常獨特的口味。
花生湯
老實說,花生湯並不是客家人特有的甜品,但是我吃得最多、味道又讓我最難忘的是在苗栗。
我以前上學的地方,每天都要經過一個菜場,在菜場入口附近的店家走廊下,有一個婦人每天早上都挑一擔前端是煮花生湯的鍋子爐子、後端是碗、湯匙、還有一大籃油條和雞蛋的擔子賣花生湯,座位不多,但是生意非常好,都是早起上班、上學的人。
那時候一碗花生湯的價錢是三塊,一根油條是五毛,一個雞蛋卻要二塊,能吃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花生湯,再加上一根邊蘸邊吃的油條,對我而言簡直是人間美味,如果再能加入一顆雞蛋,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可是以當時的經濟能力根本不可能常常吃,除了搜集零用錢之外,就是參加一些競賽和投稿,尤其當年的投稿幾乎是我的零用錢來源,每次只要領到稿費,就一定會去吃ㄧ碗花生湯加油條來犒賞自己。
為了省錢又想讓花生湯的滋味更豐富,我偶而會從家裡偷偷摸一顆預備用來孵小雞的雞蛋去請老闆幫我加在花生湯裡,這樣不需要加錢,但是吃到的是確是最頂級的口味,可惜萬一被母親發現後一定會被罵得很慘,所以頂多停留在花生加油條的階段就很滿足了。
這家攤子的花生湯之好吃,是因為燉的火候足,看似外形完整,但是入口即化,可見她的選料有獨到之處,不像離開苗栗之後在別處吃到的花生湯雖然也燉得很爛,但是都是加了小蘇打的效果,花生的形不見了,香氣也沒了,喝到的只是濁濁的一碗白漿。
炸得酥酥脆脆的油條,蘸滿了花生湯後的香氣更加濃郁,吃一口,吸得飽飽的湯汁馬上從油條的管縫間洩出,很燙,但是也很香,每次都一邊吸氣一邊吃,很刺激也很過癮,這種口福一星期要能吃到一次真是莫大的滿足了。
可是多年後,當自己也能做出跟當年一樣好吃的花生湯,也當自己的經濟能力已經可以隨時都吃得起當年同樣的美食後,我卻再也找不到那個記憶中最香甜的美味,那個拮据的年代最富裕的滋味,早已深深埋藏在記憶深處最美好的回憶裡,與其說回憶的滋味最美好,勿寧是在客家庄生活的年歲中受到客家文化影響所累積出來的點點滴滴,已在不知不覺中認同了客家美食的精華了吧。
摘要
客家飲食文化,我的美食印記-客家甜品,梁瓊白
更新日期
105 年 10 月 11 日